《木兰花》:
第一部 尘封的记忆雨,依然在下,天地被蒙蒙的雨雾搂抱着。我窝在高层公寓楼的一个不大的房间里,没情没绪地吞着云吐着雾。很多往事——包括听来的、猜测的或亲身经历的,穿过迷离的雾气,缓缓地向我的脑际聚拢。
我正预谋着制造一篇小说。它一定不同于我以前制造的那些被人讥为垃圾的网络文字。它一定不带香水味,不带奶油味,不带醋酸味,不带血腥味,不带铜臭味。我希望将它泡制成一壶溢着清香的绿茶。
前些日子,我奶奶木兰花老是给我打电话,老是在电话那头絮叨着家事的根根须须,枝枝叶叶。她说我爷爷严家乐那老东西真不是东西,成天游手好闲。
她说她将一园子白菜换成了两条香烟。她说她梦见了我母亲披着猴皮,在村子周围到处游走,边游走边浪唱。她说老二蜕皮了,变得稳实了,不再弄那种桃红柳绿的事来烦她的心。她说老五坟旁的苦楝树下盘着一条瘦精精的灰蛇。赶都赶不走,她在树旁烧了一大沓黄裱纸,放了一挂十万响的鞭炮,那蛇才昂昂头,挺挺身子,慢腾腾地游走了。“你小叔父的魂呀。”她嘘唏着……我静静地握着话筒,聆听着那个苍老的声音。那个声音时不时地冲击我年轻而又有些老成的心,我脑子里似乎搅着一锅玉米糊。我隐隐约约在穿透时空,感受人事沧桑。我强烈地想将这些纷乱的东西从我的脑海里输进电脑里,打印成文本寄出去。然后,我才可能有点轻松感。
如果我奶奶知道我写的是怎样的小说,她一定有点上心,我将在小说中展示她最主要的生命轨迹,包括她最忌讳的隐私。但我坚信她不会再甩我的耳刮子。她曾在电话里向我絮叨过我童年时期挨过她耳刮子的事。然后她再三声明说:“严瑞,你放心,我再不会甩你耳刮子啦。我老啦,想甩也甩不动啦。”我记忆犹新。我小时候我奶奶严重地甩过我两次耳刮子:一次是因为我将她仅有的几根香烟丢到水沟里。另一次是因为我学着我母亲的样子,将从外面捡来的破胶鞋甩到她的面前,并拿腔作调地说:啦,破鞋。
第一章抽烟的女人在我心目中,我奶奶木兰花是个了不起的女性,我时常有给她立传的愿望。
不单是我,就是所有山石湾的人,都认为我奶奶木兰花不一般,她是山石湾老一辈女人的典范。她时刻都要跟男人平起平坐,敢将男人不放在眼里,男人做的她也能做,比如抽烟。
说起抽烟,山石湾的老一辈女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嗜好(百分之一不抽烟的也是因为有不轻的肺病,老中医告诫:要想活得长,就别瞎凑热闹)。她们中如果谁不会抽烟,就被讥为同不会生孩子一样没能耐。
结果你抽我抽大家抽,渐渐成了风气。这种风气就是当年妇女主任木兰花给带动起来的。男人们背地里称木兰花女烟鬼。木兰花说话办事比男人还风火。她总给缩手缩脚的女人鼓气: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能干。
她还将夹着烟的手高高举起,很自得地说:“就拿抽烟来说,男人能抽,为什么女人不能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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