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知味 岁月留香》:
婆婆的年
我喜欢过年,从贫苦年代企盼新年的好年饭,到如今只是向往那个熟悉的年,这一点从没有因为岁月易逝的怅惘而改变。从我进入婆家门,年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转变,从最初的不习惯,到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坦然、欣悦地过着属于我的年。
我知道,在我的年里,因为有婆婆的辛苦张罗,才有全家的喜气祥和。婆婆的年,才是我们全家的依托。
婆婆是一个说话敞亮、走路有力、性格急躁的人。她身材高大,足以高出公公一头,很胖,体格强壮,因此家里的重活她从不让公公插手,儿女们不在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十。婆婆守着院落不停忙前忙后的身影,在我的心里定格。
进入腊月,婆婆比以往更忙了。她早早就去街上置办年货,提前准备好,她心里就踏实多了,万一有所遗漏,还有时间想起,这就足她的性格,用她的话说:“赶早小赶晚。”买了超出日常食用的油、面、肉类、豆类、水果、蔬菜、饮品、零食类之后,她也从不忘给孙子、孙女买个玩具、买件新衣,给十几岁的干女儿买朵花或者发夹。处处周到,唯独很少想起自己,衣服都足儿女们偷偷地买,买来只有穿,也无法去退,不然就会发挥她那暴怒、强硬的脾气,训斥一番。这个时候你会真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不舍得让儿女们花钱。
有人说“媳妇随婆婆”,这一点我是不怎么赞同的,婆婆肩能打手能提,是出了名的有本事,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年货买齐全了,婆婆就一样一样精心制作、筹备,就连馒头也是自己蒸。婆婆用一个大的盆子和面,然后再一点点地揉搓成馒头,上锅、出锅,这本身就是一种体力活,也没有人打下手。一天下来,累得筋疲力尽,换作我,一定会晕了去。婆婆的手很巧,做的枣花,像灼灼开放的花朵再配上红色玛瑙,生灵鲜活。有的瓣瓣对称,有的层层叠叠,有的托着长长尾巴似的叶。做的枣山,节节紧凑,花开弥漫,形状秀美也不失山的挺拔。还有小兔子、小燕子、小刺猬、小猪、小羊等,惟妙惟肖,儿子爱不释手,拿着也不舍得吃下。只是近两年婆婆身体不大好,才去街上买了来。
油炸东西也是中国年传统食品的一部分,过去贫苦的时候,炸绿豆丸、炸麻叶、炸而团,都是最好的吃食。如今炸鸡、鱼、肉类,挂上面粉或者淀粉,用油炸一下,做成蒸碗招待客人。还要把一些做菜前需要油炸的东西提前炸好,这一项足足让婆婆忙活几天。家里亲戚客人多,有二十多家,好多我都不认识。走来走去,也挺麻烦的,我们提议不在过年走动,闲时冉往来,遭到他们的拒绝,公公重人情,只是苦了婆婆。婆婆把炸好的东西放在一个用藤条编织成的大筐子里,足足放了一整筐,我想别人看到是会惊奇的。婆婆做好这些总会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长舒一口气,说一声:“你们去吃吧。”在她的表情里,你看到的更多的不是劳累,而是欣慰。
除了做这些吃的,婆婆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个年对于婆婆来说就是一个费心、费神、费力的年,可她一直这样高兴地忙着,好像闲下来就会不舒服一样。
婆婆要给八十多岁的婆姥姥、婆姥爷筹备年货,换来崭新的压岁钱,让他们发给他们的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们。我们是从不接受他们的压岁钱的。婆婆还要带婆姥姥去赶年集,让她看看新鲜,婆姥姥是她的命,婆婆说过,如果婆姥姥死了,她也不活了。婆姥姥有喝点酒的习惯,一次酒后摔伤,婆婆天天陪在婆姥姥身边,谁也叫不走,从她伤心的眼神里,看到的是永远不能分割的母女亲情,我当时是掉了泪的。
我婆姑姑也是婆婆最放心不下的人,婆姑父去世早,一个人在公公婆婆的资助下,把几个儿女拉扯大,晚年儿女们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苦伶仃,很可怜。婆婆常说:“你们只有一个姑姑,你爸只有姊妹两个,我们不对她好谁对她好。”在年前,婆婆总会去给婆姑姑送一些钱,送些吃的、用的。婆姑姑也总会满含热泪地感激着这个明事理、重情义的弟媳妇,家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总能第一个赶到。
年三十到了,我们也都到家了,婆婆早早起来剁馅、和面、包饺子,我们也都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婆婆很是开心,仿佛一个腊月的忙碌都足为了这一天。儿子和侄子拿着炮放了起来,女儿和侄女捂着耳朵跑来跑去,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还念叨着:“这几个孩子真是调皮。”开饭了,婆婆又端起她那个黄色的、有点掉瓷的小盆子,里边都是她热了好多次的饭,这个小盆子永远不会空,因为每顿剩下的饭婆婆都会放存里面,等下顿热了吃,一顿一顿,循环往复,小盆子有时会越来越满。我们劝婆婆倒掉它,别吃了,婆婆怎么都不肯,仍然吃着这样的饭过年。
一年一年,婆婆就是这样忙碌地过着她的年,还有很多像婆婆一样的劳动妇女,她们又何尝不是过着这样的年?她们或许说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没有思考过生命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别的更新鲜的过年方式,但她们知道全家人一起过年的团圆和温暖是多么重要。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