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
黄洋界上的这棵荷树,它全部的荣光来自与一些人的相遇啊!它以它站立的位置,它以它如伞的枝叶,迎接过一些伟人,荫庇过一些伟人,毛泽东、朱德、陈毅……这些搅动历史风雷的名字与之紧密地连在一起,一遇而成永恒。当年,往返一百余里,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中青年汉子从井冈山下去,到宁冈,到大陇去挑红米饭,去挑老南瓜,上得山来,就在这棵荷树下小憩乘凉。荷树,以它的一片片叶子遮过毛泽东他们热气蒸腾的头顶,它以叶荫中蕴蓄的习习山风吹过毛泽东他们脸庞上与脊背上的硕大汗珠,它以叶与风互动的旋律为毛泽东他们吟唱过悦耳动人的山歌山调。也许,这棵荷树没有想过,这些人会给历史结出什么结果。它更不会想,它无私地献出一叶之荫,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运气,它百年如一日地站在黄洋界上,静静地张开繁茂的枝叶,如同一只正在孵蛋的母鸡,张开蓬松的翅膀。它以一种极平和的心态荫庇这些衣衫不整、面露菜色的汉子,荷树不曾想到,它压根儿也想不到,它不经意地荫庇着这些人物,其实是在荫庇中国革命,它荫庇的是一个历史上从没有过的新型国家的诞生。
荷树与这些人的相遇,是一种风云际会的缘分冥合,当毛泽东将秋收起义的队伍开进井冈山,就为树与人的相遇创造了契机,对,只是契机,因为,这还只是一种或然。井冈山有的是树,而唯独荷树独享机缘,是因为荷树的得天独厚的位置吗?荷树站在黄洋界的顶端,纵目驰骋,群峰争峙,众莽腾跃,五百里江山都奔眼底,江西湖南两省尽来胸次,一览众山小,这里,确实宜于志士游目骋怀,确实宜于伟人高瞻远瞩。当年,主席坐在荷树叶丛荫中,他对他的战友说:“我们不但要从这里看到江西湖南两省,更要从这里看到全中国全世界。”站在荷树下,可以激扬文字,更可以指点江山,是的,荷树居于可以嘹望中国乃至世界的位置上,为它与伟人的相遇提供了地理上的机缘。然而,它的位置以及它积攒百年而撑开的绿荫,也只是这种相遇机缘的表面之因。坐在荷树下,我独自冥想,如果毛泽东他们不去宁冈不去大陇挑粮食,这种机缘还存在吗?民以食为天,任何人的生命都无法避开粮食的喂养;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任何一支部队也须臾离不开粮食的哺育。粮食不可缺,而挑粮的人却可缺席,一九二八年的井冈山上,毛泽东也是几千上万人的首长,一九三几年的井冈山,毛泽东更是几十万人的头领,他们可以发号施令,他们可以免去挑粮的劳累与辛苦,一百多里,来回都是要用草鞋一步一步丈量的山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肩上,这是我们现在难以想象的事情,这在当时,也可能是让一些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你若去问当时的蒋介石,他就可能没法相信,当毛泽东肩挑一担红米饭在江西这边的井冈山上一步一步走时,蒋介石的肩上空空如也,毛泽东赤脚踏在土地上,蒋介石全身悬在半空中。几年以前,我到过庐山,我听说在一九二几年到一九三几年,蒋介石多次上庐山,他不是走上去的,更没有挑任何担子,他是四人抬的大轿抬上去的。他哪里会想到,他的对手毛泽东会亲自挑粮食呢?
在井冈山历史博物馆里,我看到了朱德的扁担,修长、坚硬,两头尖削,苍黑的扁担已写满了历史的沧桑,上面“朱德扁担,不准乱拿”的字迹发出触目的亮光,“不准乱拿”,挑了一次,还要再挑呀,朱德挑粮,已然不是一种姿态,已然不是作秀式的一次性带头做表率,而是实实在在的同甘共苦,是一种毫无特权与特殊化的同甘共苦。在井冈山历史博物馆里,我看到了一只挑水的木桶,其底部已多处残缺,这是一只在我老家家家都有的木桶啊,它现在以信史的姿势站在博物馆里,这是毛泽东为一个叫陈香姬的房东老板挑水的木桶。当初,它沉甸甸地压在主席的肩头上,现在却耀目地印在中国革命的史册上,闪着文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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