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星期六)
这次旅行的准备基本就绪。我决定乘晚上十一点的京汉铁路线的火车,由北京正阳门站始发开往汉口。从北京出发乘坐火车旅行的有两人:我和青木正儿先生,他是从日本东北大学来到北京游学的。
整个旅行沿途将经过河南、陕西、甘肃、内蒙古、山西,最后再返回北京,是一次大约花费百余日的漫长旅行。一个人单枪匹马是完全不可能的,于是我事先和上海同文书院的学生们联系,约定和他们一同前往。他们五月二十日从上海出发,大约一个星期后抵达郑州。我直接从北京到郑州,在那里和他们会合。
我很担心一个人从北京到河南的旅程,内心正有些不安,幸好青木先生也打算去开封、洛阳一带看看,于是我们便结伴同行。
当时,在陕豫一带,孙岳正谋划入陕,和吴新田所率军队之间有爆发战争的迹象,当地时局十分不安。再加上洛阳附近土匪出没频繁,时有骚乱发生,一些中国朋友劝告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可是,此次旅行已准备很久,我心里无法放弃,不管如何,能走到哪里就先走到哪里吧。另外,一位中国友人告知二十三日在黄历上不是—个吉日,建议我们改变出发的日子。
行程千里的漫长旅行,没必要明明知道是凶日还要出去。我们原定十九日准备出发,当天我们去了仓田先生家辞行,他是在北京的日本医师。之后我们抱着不安的心情赶往车站。到了车站一看,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列车被征用来运送士兵,不知道是南下的奉天军还是逃跑的国民军,火车上人员爆满,十九日当天无法成行。
今日专程到车站来送行的徐森玉先生说,两三天前,北京大学的马衡先生计划去洛阳,到达车站时,也是人山人海,无法上车,只好打道回府了。听说运送士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即使等下去也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据说当天晚上十一点有一列特快,我们决定乘这趟火车。但晚上九点的时候,不论是二等车厢还是三等车厢,车票都已经全部售光,窗口已经不售车票了。好不容易出趟门,回去也觉得可惜,大家费尽心思想办法。最后,我们苦苦哀求车站的人,才买到了两张三等车厢的票。我们只能坐在行李车(货车)上。车内条件的恶劣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连送行的人们也都是一副目不忍睹的表情。
在这里我插一句题外话,据松浦先生(京都大学大东洋史毕业,现任《顺天时报》记者)介绍,来自大阪梅田站的电报说,但马(日本旧地名,现为兵库县北部一带)城崎发生大地震,大阪市里的电线杆倒了,人们都已到室外避难。灾区现在的情况不明,但愿地震的损害轻微。
京汉铁路是一八九七年清政府向比利时公司借款修筑的第一条铁路,全长约七五四哩(约合现在的1206.4千米),是连接中国南北的重要路线,途中建造了中国最早的隧道和黄河大铁桥九九三八英尺(约合现在的3029米)等,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程。工程造价昂贵,清政府当时无法支付资本金和利息,只好向英、法、日等国借款还清了债务,直到一九。八年才终于收回了铁路的管理主权。在这种情况下,火车的车况已经很差了,车速也很慢。之前我也曾坐这趟车去过汉口,虽然是二等车厢,但座位铺的有木板,我是带上寝具乘坐的,总共用时五十四个小时,实在是难熬。
这回是三等车厢的车票,被安排在货车里。货车,顾名思义当然是以拉行李为主,我们只能凑合了。想了想,这一点委屈都忍受不了的话,那接下来的漫长旅行如何坚持呢。最后,两人小心翼翼地在一堆行李前的角落处蹲下了。这时候,王吴珊先生和张尊午先生来给我们送行了,接着,张洛农先生、罗先生、彭先生等许多中国朋友都专程来车站送行。
晚上十一点,火车终于出发了。我开始了这次漫长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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