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
那个午后，你带我们去爬山、背泉水。还没到夏天，但一出太阳就会觉得热，油菜花的气息暖烘烘地从路边半荒的田地飘散过来。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也落在你的衬衣上。
你不时停下来俯身赞叹，那是些微小的植物—蜷曲的蕨，有玫红裙裾的豌豆花，或者是你也不知道名字的叶片纤巧的草。
你把我们带到半坡的涌泉，甘冽的泉水流进我捧起的手掌。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但今年这个季节更替的时节却可以常常碰面，像小时候那样。
我常去你住的大院找你，在某个灼热的下午或是雨后。一个月还萧条干枯的那棵樱花树，现在已是繁花满树。
我们坐在操场边，看孩子们玩。他们骑车、奔跑、跳进盛满树影的水洼，又跑到林子里捡落叶、揪蒿草，一捧一捧摆在我们脚边。
茎叶折断，汁液散发清香。
他们跑开的间隙，你让我看对面的山，那曾是你放野火的地方。点了火，你会跑回这个操场看火势蔓延。
火无声而缓慢地扩张其版图，它会突然间向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扩散，像要故意违背你的意志似的。
我们并肩坐着，远望山坡苍翠。
我见过你心中的火焰，烧灼过的痕迹，焦枯的气息。
你说起小学暑假和母亲前往父亲探矿的深山。旅途漫长，你们换各种车，在拖拉机上颠簸，步行翻过群山；透过岁月回望，路更显曲折，山更显广袤。你记得从山峰流向你的河流，也记得那些五彩的、闪光的矿石，它们曾被你珍爱地捧在手心。
一片樟树的红叶坠落在我们脚边。
孩子们跑了回来，他们翻炒落叶和野草，作为我们的晚餐。西边的天空挂着一团古怪的黑云，像是作业本上橡皮胡乱擦过的污迹，云层后放射出一道道金色光束。你坐在我身边，面容平静而憔悴，整个夏天你总是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棉布白衬衣。
我们曾一起去往酉水边的没落小镇。坐在黄昏的码头上，注视山间那条闪光的河流，你问我水的流向。我久久凝望着水面的波纹，终究不能给你回答。
我们搭上快艇，驶向逐渐收紧的河谷，快艇拖曳着两道白沫翻滚的尾浪。一群白鹭停歇在对岸的杉树林，遥远而耀眼。你望着暮春的山坡—墨绿中浮现出新绿—一再地说：
“你看那绿色，你看那绿色啊……”
那个伤心的夜晚，我说要去找你，下车时，发现你早已等候在车站。是我电话里颤抖的声音让你不安。
我们在院子里徘徊，交换心事。
我离世界那么远，离你却那么近。
包围我们的，是四月树木蒸腾的浓香、缠绕脚步的童年暗影。
多年前的一天，你也曾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我的门前，整个人因为痛苦而皱缩，你所拥有的一切东西就只不过是身边的那个行李箱。
阿玲，不知你是否也注意到，那夜天空深邃，既不发红，也没有云。星星没有像快熄灭了似的颤抖，而是每一颗都稳定、明亮。夜空和星辰仿佛都被泪水擦洗过，猎户座的银色
腰带边，有一颗星星格外硕大，好像一颗钻石心脏破碎在首饰盒的黑天鹅绒内衬里。
那些人和事，就像头顶的星星一样早已不存在了，但我们仍置于它们微弱的光芒下。
阿玲，中学时你寄给我的照片，我一直保留在相册中。
背景那片浑浊的山上落满了雪。你穿着黑色大衣，领子、袖口和口袋尽是黑白相间的格子。你在吃手中的一团雪。
那时，你圆圆的脸上还没有晦暗的阴影。
那时的我们怎么会想到，日后会走那么多的路，而我们的心一直和从前一样迷惑、动荡；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后来的那么多夜晚，我们再也不能像童年那样酣睡。
照片里的你看上去很快乐，眼睛眯成了新月的样子。
雪一直在下。
春——
槐树
蒲公英
风筝
一朵纸花
夜游
阿玲：
漫游者
只有一次
归途
养蜂人
大伯
雨后
石板街少女
酱园
宝石鸟
背泉水
石子
夏——
葡萄和广菜
旋转木马
夜市
拱桥
涌泉
兰剑骑士
花店
小巷
夜雨
睡着了
河滩
理发店
闯入者
鸽笼
樟树果
午后
黄昏
蝉鸣
你听过纺织娘的歌声吗
秋——
星夜
秋翁院
要下雨了
铁树
七月半
九月末，遥寄友人
休息一会儿
星光下
拜菩萨
雨中漫步
中秋
去墓园
林中囚徒
枯蓬
菊花
池塘
冬——
河畔小屋
青海
白雪
门口的椅子
寒梅
新年前夜
大舅
帐篷
绿豆糕
街角
藏在一丛灌木后面
在山顶
尾声
温馨提示：请使用太仓市图书馆的读者帐号和密码进行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