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入林（海明威全集）》：
第一章
他们在天亮前两小时就启程了。一开始，所有的船只都依次而行，冰块并没有在沿途的水道形成阻碍，小船平稳快速地前行着。每只小船的船尾处都站着一个船夫，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们用长桨滑水，沿途留下哗哗的流水声。狩猎者坐在一只打猎凳上，凳子被牢牢固定在甲板上的一个木箱盖子上。盖子下面的箱子里装着午餐，还有足够多的猎枪子弹。不远处的甲板上还放着一些木质的鸭子，这些木制的鸭子是用来浮在水面当诱饵的。木制鸭子上放着狩猎者的猎枪，可以看到至少有两支，当然或许有更多。每只船的甲板上都放着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两只活的雌野鸭，或者是一只雌的和一只雄的野鸭。每条船上还带着一只猎犬，黑暗中每当有野鸭飞过，这些狗儿都会变得有些躁动，发出呼噜噜的警示声，甚至会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进行巡视。
他们一行共有六艘小船，其中四艘沿着主干道的方向前行，第五艘向旁边的一条支流驶去，第六艘则停留在南边的一处浅滩区。
河中的冰面是新结的，就在昨晚，一场巨大的寒流悄然席卷了这个城市，使得整个河面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冰层十分坚硬，还带着一点儿韧性。通常遇到这种情况，船夫会在冰面上凿开一个凹坑，然后用船桨用力一戳；紧接着就听见咔嚓的声音，冰面就像玻璃窗一样尖锐地碎裂开来。但是冰面十分宽广，小船并没有因此向前移动多少。
“请将另一支桨递给我。”第六艘船上的狩猎者说。他稳住身体，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漆黑的夜空中传来翅膀的拍打声，那是野鸭飞过的声音。这让甲板上的猎犬又开始躁动起来。北面也传来冰面碎裂的声音，那是其他几艘船在破冰前行。
“小心点儿，”船夫站在船尾提醒，“你可别把整艘船都弄翻了。”
“我也是个船夫。”狩猎者说。
船夫递给他一把长船桨，狩猎者接过来将它调了个个儿。狩猎者双手握住桨叶，将桨柄对着冰面，稳稳地举起来，用力朝冰层凿去。当船桨透过冰层碰到湖底，他整个人都趴在宽厚结实的桨叶上，用身体的力量带动船桨向后方移动，直到船桨与船身平行，再将船桨抽回来放到船尾。就这样，狩猎者站在船头驾驶着小船，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一路上凿开前面的冰层，破冰前行。冰面像一块平面玻璃一样碎裂开来，船身压在碎冰块上嘎嘎作响。船夫站在船尾，拿桨用力推开碎冰，好让小船能顺利前行。
这样一直用力滑行，没多久狩猎者也感到有些疲倦，厚厚的棉衣下开始微微冒汗。他稍微停了一下，转身问船夫：“我们打猎的大木桶放在哪里？”
“就在我们的左边，下一个湖湾中间。”
“不如我们现在掉头往那边行驶吧。”
“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还是你觉得这水会带着我们去那儿？”
“现在正在退潮。谁知道呢？”
“如果我们再不快点儿，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天就亮了。”
船夫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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