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魅
蛇的名声,能让孩子惊厥。一次与蛇的遭遇,足以连续三天做恶梦了。这个读来顿挫有力听着晦暗的单音节词汇,如鬼魅一般,附着我记忆的视网膜,多少年以后仍在我梦境中反复闪现 :蛇的体态,蛇的斑纹,蛇粗粝的鳞片,蛇的盘曲与游走,蛇吐着信子咝咝有声……
蛇闯入我懵懂的记忆,源于一场灾难。我一路蹦跶在放学途
中,目光巡视田里熟悉的身影。有人尖叫着唤我 :小子哎,还恁开心,你妈给蛇咬了!母亲给蛇咬了?我觉得好玩。母亲坐在囤匾中,一条腿盘曲架在另一条伸开的腿上,两手按着脚踝,木讷讷的眼神回应我的呼唤。她弓着腰,嘴角不时抽动。我探下身去看,她
呻吟着移开手 :这儿,这儿!她脚背靠脚踝处,血从两个针孔样的创口滋出来。小腿和大腿上箍着两道布条,肿胀得明显比另一条腿粗。母亲告诉我,父亲去请蛇郎中了。母亲的无助与痛苦让我无所适从,我想不出如何安慰她,也不去做家务,束手无策发着呆。这个时段照例应该在母亲毫无余地的勒令或咆哮的惧怕中,奔忙阡陌割草,回家烧晚饭。我的没心没肺,缘于对亲情的片面理解,她平
日太凶了。
蛇郎中姓丁,五十来岁。他细心察看我母亲脚上的牙印,在她
眼前晃动手掌询问。母亲神志尚清,视力有些模糊。她在田里拔草时踩上了蛇,以为踩到了树枝或豆萁,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提起脚,脚上挂着什么东西,蛇!一边惊呼,一边本能地把脚一甩。队长疾速冲过来,循着蛇行方向猛追,踩倒大片的稻禾。拔节的稻禾枝粗叶茂,蛇瞬间无影无踪。没看清蛇,又不懂辨识牙印,只能待在田头“留观”。丁郎中说,可能蛇比较小,毒液不多,但耽搁了
三四个小时,蛇毒已经漫到大腿了,蛇毒进入心脏就没救了。丁郎中的话,让全家陷入恐慌,此时我才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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