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圆舞曲》:
但是,刚过一个月的光景,给它们喂食时,其中一只从笼中飞了出来。女佣惊慌失措。小鸟飞到了小堆房旁边一株樟树的树梢上。樟树叶布满了晨霜。一对鸟儿,一只在笼里,一只在笼外,高声呜叫,你呼我应。他赶忙把鸟笼放在小堆房顶上,安上一根粘竿。鸟儿的鸣啭声凄凄切切。但是,晌午时分,逃脱出来的小鸟远远飞去了。这菊戴莺是从日光山捉来的。
留下的一只是雌鸟。他不禁想道:以往睡得那样香甜,如今……他到鸟店唠唠叨叨地催促老板帮忙找只雄鸟,自己也亲自四下寻觅,可是没有找到。不久,鸟店老板让人从农村又送来一对。他说只要一只雄性的就够了,对方却对他说:
“它们是成双成对地生活,扔下一只留在店里也没有用处,干脆把雌鸟白送给您算了。”
“可是,三只鸟生活在一起,能相处得好吗?”
“可以吧。将两个鸟笼靠在一起,过上三四天,它们就会熟悉的。”
但是,他像孩子摆弄玩具一样,待鸟店老板一走,就迫不及待地将两只新鸟移到原来那只的笼子里去了。不料它们闹得厉害。那对新鸟压根儿不站在栖木上,只顾吧嗒吧嗒地在笼子里来回地飞。原来那只菊戴莺惊慌之余,不知所措,在笼底呆立不动,仰望着这对闹腾的不速之客。这两只鸟儿,像一对遇难的夫妻,互相召唤。三只鸟几都诚惶诚恐,心脏噗噗地跳动。他试着把它们放在壁橱里,只见那对夫妻一边呜叫一边紧紧地互相依偎,那只失群的雌鸟独自向隅,心情平静不下来。
他心想:这还了得!于是把它们分笼安置。可是他看了看笼中那对夫妻,再瞧瞧那只雌鸟,觉得很是可怜。他又试着把原来的雌鸟同新来的雄鸟放在一个笼里。它们并不亲密。新来的雄鸟还是同被隔开的妻子互相呼唤。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对却挨在一起睡着了。次日傍晚,把这三只鸟合放在一个笼里,它们也不像昨天那样闹腾了。两只雌鸟从两边把头伸迸雄鸟的怀里,簇成一团入睡了。然后,他将鸟笼放在枕边,自己也进入了梦乡。但是,翌日清晨,他睁眼一瞧,两只鸟在栖木上依偎着酣睡,活像一团暖融融的毛线球。另一只鸟则在笼子的底板上,半张着翅膀,伸直腿脚,虚闭着眼死去了。他悄悄地将死鸟捡出来,仿佛害怕让另外两只看见。他一把死鸟捡出来,就背着女佣将它扔到垃圾箱里,自己恍如作了一件谋杀案。
“究竟是哪只鸟死掉了呢?”他把鸟笼仔细地端详一番,出乎意料,活着的好像还是原来的那只雌鸟。比起前天刚来的雌鸟,他更喜欢那只已经喂养了好些日子的熟悉的雌鸟。也许是这份偏爱,促使他这样想的吧。他过着独身生活。他憎恨自己的这种偏爱。
“既然爱有差别,何必非要跟动物一起生活不可呢。人,也有好人嘛。”菊戴莺非常孱弱,随时可能成为死鸟。后来,这两只鸟却很健壮。他先给偷猎到手的小伯劳喂食,然后又喂从山里猎获的各种雏鸟。忙得连门也不出的季节快到来了。他把洗衣盆搬到走廊上给小鸟洗澡。藤花飘落在盆子里。他一边听着鸟儿振翅拍水的声音,一边清扫笼里的鸟粪,这时墙外传来了孩子们的喧哗声,他们仿佛在为一只什么小动物生命垂危而担心。他心里想:会不会是他家饲养的小硬毛猎狐梗迷了路,从中院跑了出去呢?他跷脚往墙外张望,原来是一只小云雀。它脚跟还站不稳,就用孱弱的翅膀拍打着垃圾箱。他一闪念:把它捡来喂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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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
★这是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夹子》中的《花的圆舞曲》。那时节,铃子和星枝还都是少女,处在做《胡桃夹子》之梦的阶段。最后的《花的圆舞曲》,仿佛是少女们美妙青春的花朵在争妍斗艳。这个舞蹈成了她们愉快的回忆。
——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的作品笼罩了我最初三年多的写作。
——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