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改变方向的“T”字路口
静怡的生活,因她十三岁生日那天的一场车祸而彻底改变。
在这一日之前的静怡,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假小子,不肯留长发,淘气又贪玩,整日跟在哥哥静安的身边,与那群十二三岁的小男生一起,玩滑板、打篮球、游泳、大口大口地喝冰镇汽水……
初一那年暑假,她玩得毫无顾忌,晒得黝黑,她也因此更有理由拒绝妈妈给她精挑细选的粉红公主装。
静怡想,切蛋糕的时候,穿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配上西装短裤,定会拍出一张与哥哥一样帅气的留念照。
只是事与愿违,像几乎所有家庭一样,妈妈总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一位,又最不好说服。所以,生日那天,静怡被迫套上那件粉红洋装,又穿上一双略有后跟的水红色凉鞋,妈妈手上还拿着一个扎有蝴蝶结的发箍,追着要给她戴上,将她吓得逃出家门,一边逃一边向楼下喊:“静安,等我!我与你一起出去买生日蛋糕。”
静怡出了门才后悔,想返回又怕妈妈继续将她当圣诞树一样装饰。
她低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安安静静。既未故意扭动身体给静安制造骑行的麻烦,也未大着嗓门唱跑调的歌曲虐待周围人的听觉。她如此不寻常,静安当然很快察觉,一旦明白静怡是因为着装不适而羞于见人后,他即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的?!”静怡生气地捶静安的后背。
“呵呵……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我不讲难听的话。”平时最不讲理的静安一下子变得很明事理。
“不就是想说我丑吗?是妈妈一定要给我套上这种难看的衣服。”
“不能怪衣服嘛,妹妹,一般来讲,女孩子穿上这种洋装不知道会有多美,可是你呀——”静安又忍不住笑出声,“我感觉自己载了一枚扎了蝴蝶结的煤炭哦。”
此类挖苦,静怡早已习惯。惹她生气,一向是静安的特长;反唇相讥,也让静怡乐在其中。而今日她却失了兴趣,只希望自己能像魔幻仙子那样懂得隐形,更希望在如此闷热的夏日中午,她的那些伙伴都躲在空调房里吃瓜,或在妈妈的命令下乖乖午睡,不要像往日那样在街上闲逛。
偏偏在她最忐忑的时候,静安兴奋地大叫:“嗨,静怡,快看,是季宇诚!还有虾皮和他哥哥,他们都在前面冰店呢,给他们看看你倾城绝代的样子!”
静怡前所未有地慌张,她扯住静安的衣服,难得哀求一次:“马上右转,右转啊,我们换条街走。”
静安脚上加劲,蹬得更快,可是靠近右手小道,他根本没有拐弯的意思,而是铆足了气力往前冲,打定主意要将静怡的怪样子呈现给大家欣赏。
走投无路的静怡决定跳车。
右手小道真是足够小,汽车无法进入,因此成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总有小孩在这里玩“狭长版”足球赛。叶飞尽量贴墙走,不打扰这群玩得起劲的小小足球员。
饮料喝完,他将手中的易拉罐捏扁,随手要投入街口的大嘴青蛙垃圾筒,但受了周边气氛的影响,他难得起了童心,将罐子扔在脚下,打算玩一玩近距离点射,这可是他以前最热衷的街头游戏。可能是太久没有玩,又或许是罐体捏扁后让他找不到应有的感觉,这次他踢得过猛,角度偏高,饮料罐斜斜地擦过青蛙头顶,飞去了“T”字路口,而这时正有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车后座上一片粉红。
叶飞感觉那个易拉罐离粉红衣裙的女孩子至少还有一公分的距离,她却砰的一声掉下了自行车。叶飞连发呆吃惊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目之所及,已见一辆汽车冲过来,似乎都来不及刹车。
叶飞从未想过自己到底能有多大的爆发力,他只记得体育老师表扬过他的持久耐力。
后来这条街道上总是流传着一个有关“飞侠”的传说。传说的源头是对面马路上一位看门的老太太。
事故发生的时候,她正坐在传达室门口一边扇凉一边无聊地看街上的风景。这条马路实在不宽阔,所以只有单行道。马路上无非往一个方向去的几辆车,或者是可能走向任何方向的几个人,但无论如何,都比一平方米大的值班室要有趣得多。
她先注意到一个男孩载着一个穿粉红衣裙、类似非洲公主的人物一路冲来,冲到与她视线平行的地方,女孩子忽然向前一跃,从疾行的自行车上跳了下来,跌倒的地方正是马路中央。这让后面紧跟的一辆汽车着了慌,刹车或是转向避开似乎都太迟。
老太太以为自己会见证一场惨祸,她惊叫的同时看见一条人影从对面的街巷冲出来,用守门员扑球的动作将非洲公主推上人行道,他却被急刹车后依然前冲的汽车撞了出去。
在值班室隔壁卖水果的老张肯定了老太太的说法,他说:“真的很快,我本来在打瞌睡,忽然咣当一响,一个易拉罐掉在我的躺椅边将我惊醒,一睁眼即看见他飞过来,把‘非洲公主’救了。他的速度是那样快,我根本无法看清是谁,直至他被撞倒,我才知道他是红袖奶奶的孙子,真不愧是阿飞。”
以上两个故事是最真实的事件版本,而后经过无数次改版的“飞侠救公主”的街道故事已经升级为类似玄幻小说的巨作,甚至有人慕名而来寻访“飞侠”。
改版后的故事,叶飞有幸在几个月后听过一次。初时他认为是几个青年人在讨论新出的好莱坞电影,以为继《蜘蛛侠》《蝙蝠侠》之后,爱幻想的人们又创造出一位无敌盖世、救世人于水火的飞侠英雄,听到最后一句,他才知道是在讲自己。不经意,他已经成为传奇。
最后那句话是:“真是太可惜,一直不知这位阿飞的真名,否则可以找到他家里去,诚心求他收我们做徒弟啊,至少让他告诉我们他被什么动物咬过,才拥有这种神奇力量。”
是啦,忘记要交代一下,叶飞这个名字,在他出生后第三天已被定下,却因这场事故闻名,被人们误以为是个好听易记的外号。静怡也因这传闻,从此被叫作“非洲公主”。不过确切地讲,也只有叶飞当面这样叫她。
静怡长大点后一直在想:这个“T”字路口的事故,是否有着某种内在含义?这场事故让原本不可能交汇的人聚首,却又让某些本可包藏的事情败露。说到底,她的生活也在这一天经过了一个改变方向的“T”字路口。
静怡与叶飞一起被送往医院。静怡流的血不少,虽痛得要命,好在受的伤不打紧,只是手掌与膝盖被擦破几块皮,叶飞却是左手手腕骨折,身上多处被撞伤。
“即使恢复,左手五指的功能还是会受些影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医生见病人表情沮丧,赶快安慰,“已经很庆幸当时车速不是太快,否则断掉的可不止一根手骨。”
这个医生安慰人的本领比他接骨的本领差太远。叶飞不想再听,扭头去看窗外夕阳,它斜斜探入病房,令室内过于凄凉惨淡的专属于医院的白色染上一层暖暖的金红晕迹。窗外有几棵挺拔的杨树,翠绿的叶片随风摇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若许多小精灵穿着金色舞鞋在叶面上舞蹈。
叶飞看得入了迷。医生关门离去。
走廊里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突然停住,接着是静怡的父母与医生交谈的声音,另一双脚则继续前行,开了门进到屋内。
叶飞心里暗叹口气,闭上眼睛装睡。这里可是特级护理病房,需要什么按铃即可,每日三餐都有特供,实在不需他们早晚请安,询问有何需求。
他不习惯与人过多交往,更不习惯被人重视。要知道,他在学校不多言,不做出格的事,不参加任何可显示他才华的比赛,不迟到也不早退,每次考试都考中等,分数既不高也不低。这样的学生最易被老师与同学遗忘。与他同班两年的同学说起他来,有时都会讲,那个个子高高瘦瘦的,坐最后一排的同学,到底叫什么来着,忘记了……
若不是手术后醒来,见到静怡的母亲坐在他面前,双眼哭得红肿,声音都哑掉了,他才不会这样耐着性子受人骚扰这么多天。
叶飞听到静怡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不要以为“非洲公主”因为事故而变得文静,她轻手轻脚是因为手掌与膝盖上的纱布还未拆,动作太大会痛。
叶飞忽然闻到一股清香的洗浴液的味道,脸上扑来热热的鼻息。他睁开眼,对几乎压在自己脸上的一颗大脑袋喝道:“做什么?”
静怡显然受了惊吓,猛一抬头,手一松,一只甲虫从她手中逃逸,迎着阳光扇着翅膀飞向窗外。
她很生气,皱眉道:“公共场合小声讲话是美德,你们老师没有教过你?”
叶飞早就领教过她的牙尖嘴利,要论吵架,他绝对与身经百战的静怡相差太远。他只能说:“你们不用每天都来的,我现在要睡觉,能不能麻烦你出去?”
静怡自己搬个椅子坐好,说道:“好奇怪,你以为我愿意来?妈妈说你救了我,不来看望是不懂礼貌,没教养。”
“好啦,你现在已经看望过了,可以走了。”叶飞尽量将口气放和缓。他素不合群,与同龄人无太多言语,更缺乏与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你说走我就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静怡才不买账,小心地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每次看到你都是一副好了不起的样子,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必须听你的话,才不会。再说那辆汽车已经刹了车,根本撞不上我。你根本就是自己跌了跤,就假装救人。”
与静安唇枪舌剑十几年,静怡无论是有理还是无理都可以讲得理直气壮,似有真凭实据。这回叶飞是真的头痛想睡觉了。
孔子曾讲,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不知这位圣人是否设想过,若这个小人恰恰正是一位女子,又何止是“难养”这么简单。
静怡看叶飞闭着眼睛不理她,反而觉得无趣,与他吵架真不尽兴。实在无事可做,她开始仔细观察面前的大男生。
他的头发偏长,又因几日卧床显得有些乱了,但乱得不难看,反似更帅气。他的脸俊美得恰到好处,且不失阳刚,眉形长得很漂亮,鼻子直挺,只是唇略显苍白。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阴影。静怡觉得这个少年很耐看,前几天光顾着与他吵架,完全没有注意。
叶飞被目光灼灼的静怡盯得不自在,他无法翻身,只能将脸转向内墙,说道:“你妈妈没有告诉你,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出乎意料,静怡未像往日那样急着反击,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哦,是吗——这样也是不礼貌啊。我每日都会去看杨亦峰呢,他坐在我斜后面,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长得很好看。”
叶飞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讲,不由得睁开眼睛。
静怡继续说道:“他可从未讲过我不礼貌,看到我看他,有时还会对我笑一下。”
叶飞刚才的气闷一下子全消散了,忍不住笑,他并非一个多话的人,却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他重新转回脸,左手垫在脑后,问道:“看来你很喜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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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男主人公叶飞各持己见,分奔天涯,中间极其曲折,不仅时间跨度大,中间的各自故事也不乏传奇色彩。
承诺,友情,爱情,作者有力地表达了她的主题。
——那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