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锁》:
一、相亲
经人介绍,何平认识了萧建平。第一次见面,何平感到那是介绍人对她的轻视,这人俨然有四五十岁,活像个爹。要是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真是悲哀。他满脸皱纹酷似搓衣板,并且戴个列宁似的前进帽,更像一个老工人师傅,唯独身高还可以,有一米七八的个儿。何平没谈过恋爱,都不敢正眼去扫视他,’但还是要极力去看几眼。介绍人给他俩介绍完,就找借口躲出去了。
还是萧建平主动:“你们学校几个老师,学生多吗?”
何平忐忑不安,眼睛不敢瞧他,心怦怦跳个不停,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回答道:“六个老师,学生也不多。”她哪晓得这个乡村小学校有多少学生,可能有百十来个。
萧建平不说话还好,一张嘴两腮泛起层层涟漪。何平看在眼里,心中很不爽——也太老了。可介绍人说他只有二十六岁,比自己大一岁。自己左挑右选就没有一个可心的,并且一个不如一个。那时候,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也不多了,弟弟都结婚了。找不到对象父母着急,自己也上火。
“听说你喜欢写作,我很羡慕。”建平一副景仰之情。
“瞎写呗,谈不上写作,喜欢而已。”
“那你一定看很多书了?”
“不多。”
“我也喜欢看书,要么也不会有今天的工作。”
“书是好,可没时间看,整天批作业、备课。”
“工作不用那么认真……”萧建平是镇里的中学老师,自学成才的。
他们谈了挺长时间,都是萧建平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他本来就像个老者嘛。临走,萧建平约何平下周六来镇里,好带她参观参观他的班级,何平顺嘴一应,心里想:我可不来了,我怎么能和这么老的人生活一辈子,太伤自尊啦!介绍人也不知怎么想的,他根本也不和自己般配呀!就因为他们家有人做官?
回到家,何平把相亲的事儿向母亲叙述了一遍,母亲说:“既然没看中,就拉倒吧。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其实母亲很着急她的婚事。母亲生了他们兄弟姐妹十个孩子,前年弟弟都结婚了,就剩她与妹妹没结了。
母亲为什么生了那么多孩子?母亲说他们那时没有计划生育,到怀她小妹妹时好像才有了打胎方法,可母亲步行去了县城三趟,不是没电就是星期天。母亲没文化,一天书没念过,家距县城三十多里路,为了能打掉孩子,她不辞劳苦。母亲常说,大姑娘、二姑娘都有孩子了,那时自己有了后面几个孩子,都感觉没脸见姑爷了。可后来往县城也走累了,心想:有也是最后一个了,所以才生了小妹妹。
何平与母亲关系不是太融洽,从记事起就是四姐每天照顾她的起居。上中学时,四姐已嫁到公社(那时乡政府叫公社)去了,她每天中午到四姐家吃饭,可第二年四姐家就搬到了另一个边远的小县城去了。那时学校距家十里路,每天她都是步行往返;而弟弟在一个距家五里路的大队读初中,母亲让弟弟骑自行车,她心里很是不平衡。母亲没文化,对自己的孩子也有好恶之分。她记得五姐上中学时,母亲常常给五姐悄悄地往书包里塞面包、蛋糕,而自己上中学后,母亲一次也没给她塞过好吃的。她感到从小到大母亲都不喜欢她——可能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
当她要上高中时,母亲甚至不准她上学。其实那几年初中,何平每天都是早晨自己用废纸包一个大饼子(玉米饼),再拿几根咸菜条,就是一顿中午饭了。一年也拿不上两次馒头,吃一次馒头就像过大年一样,别提心里有多快乐了。那时中学也有食堂,可母亲不让拿粮食。刚上高一那年,就是三块六角钱的书费,母亲也死活不给,她不知被班主任催了多少次,最后母亲才给。后来入了冬,母亲不给她做棉裤,她就自己做;没棉鞋,她就到仓房里翻出哥哥们不穿的胶皮鞋,这鞋鞋面上破了个洞,穿在脚上大许多;头上戴着姐姐们不戴的破破烂烂的围脖,围在头上两条,耳朵年年被冻得像个水铃铛。不只耳朵,手脚年年都冻得化脓。人家孩子都有手闷子(一种自己用棉花做的只有一个大手指头的手套)戴,而她没有,每天都是把两手插进袖口里。
记得一次学校要浇滑冰场,班主任说不管是当地的还是乡下的,都要从家里拿一个水桶。寒冬腊月,又没手套,水桶又是铁的,何平胳膊挎着水桶,两手插袖与同学说话,一不小心,一个四仰八叉,摔得她半天爬不起来。那时家里有一个棉猴(一种女式棉大衣),也让母亲给弟弟穿了。后来实在上不下去了,第二年过了正月十五她就去了四姐家,四姐、四姐夫对她都很好。
这五六年中,母亲他们又搬到了一个边境地区,也就是大姐家住的地方。去年大姐把她从四姐那儿弄回了父母身边教书。
转眼一周过去了,又到了周一的晚上,一个中学生到何平家,给何平捎来了萧老师的一封信。何平感到很突然,她想,这人真有意思,不就见了一面吗,怎么还写信来。她打开信一看,原来他询问她为何上周六没有去镇里与他见面。那天她只是敷衍而已,总不能说“我不来了,你太老,我没看上你”吧!他还当真了。他写他的信,何平也没给他回信,其实态度很明确——人家没看上你,所以就没去。傻子都明白。
又过了一个星期,那个介绍人捎来信,让何平周六去她家一趟。无奈,周六吃过午饭,她去了镇里。真是无巧不成书,一进镇里就遇到了介绍人。她匆匆与介绍人说了自己没看中对方,然后就去了大姐家。刚到大姐家介绍人又来了。其实介绍人刚通知萧建平去她家,就立即来找何平——她与大姐是好姐妹。
何平离开大姐家,推着自行车与介绍人再三说不行,可介绍人死活不让她走,说:“没看上不要紧,你们先处几天,处几天不行再拉倒也行。”因为人已去她家了,她怕不好交代。
何平说:“我真的谢谢你,他太老了,我实在没看上。”
介绍人说:“男人岁数大疼老婆,我保证他以后什么都能听你的。他这人很有才,成人高考,全县他考第一。他亲表哥是镇党委书记,这也是他表嫂托我介绍的。这人老实,没毛病,又是正式老师。”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