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的创造,是永无止境的。我每演完一出戏,或多或少总会有些新的感受,新的认识,新的改进。
就拿《点将责夫》这出戏来说,其喜剧性是由元帅与先行官,妻子与丈夫,军纪与私情的复杂人物关系和事件纠葛产生的。当杨宗保不听帅令,擅自出阵,兵败回营,穆桂英为了严整军纪将他责打四十军棍,作为统帅不徇私情,公事公办,这是无可指责的。但他们是一对和睦的年轻夫妇,穆桂英还该有她作为妻子的贤淑、温柔、爱丈夫的感情。如果只片面地强调元帅风度,就很容易把人物演得枯燥干瘪。因此,戏一开头,为了表现穆桂英英武的帅才,我绝大部分的身段动作是从武生的动作中变化来的,讲白力求刚劲、简练,唱腔也力求爽朗、高昂。但下令责打宗保以后,穆桂英高坐帅台,一句唱词也没有。此时此境,穆桂英岂能无动于衷?所以,我在四十军棍的责打声中,使用了四个有层次、有发展的动作来突出她关怀丈夫的痛楚的心情。听见数“十一”,我将倾斜坐的身子急速地转向观众;数“十二,”我迅速地抛起右手的水袖;数“三十”,我把两只水袖同时高举,紧咬牙关,似乎和丈夫同时忍受着杖刑;直到数“四十”,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趁势埋头伏在桌上。听见思乡、还乡来报:“先行请元帅验伤!”我急将翎子一抖,一个大转身,以表现内心的震动,急忙扶着椅背,痛楚得眼泪盈眶。我使劲将椅子按翻,往前一扑,险些摔倒,借此来表现穆桂英失去支持力量的激动心情。我怕众军见我落泪,忙两手一挥,背过身去。聪明的思乡、还乡带走了众晕,我恨不得马上去分担宗保的伤痛,唱道:“先行官在请我去验伤痕。”当我按照原定的一字板式唱这句词时,由于板式的局限,“伤痕”二字一马就跑过了,总觉得内心的情感没抒发够,似乎对宗保的关切没有表达出来,哽咽在喉,很不舒服。紧接着唱的“责打他好叫我心中难忍”,也感到平淡无力。因为这时穆桂英的心情非常复杂,先行不服帅令,擅自出兵,战败回营,这不是小事情,不打他无法整军纪、率众军,这是该打的。但桂英深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个热爱国家、勇敢善战的英雄,她必须求得宗保的谅解,使宗保回心转意来帮助自己直取洪州,营救翁父,保卫疆土。她按兵不动,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却被宗保误会为不敢出战。这些都叫穆桂英满腔的激情势难遏止地要进发出来,可一字板式却死死地束缚着人物的感情。我认为,这儿不应再受任何限制,音量要高昂洪大,要上行的旋律延长节拍,以自由的板式让角色尽情地抒发自己的内心痛楚和对宗保的爱情。以后,我将和搞音乐的同志共同研究,来实现这个想法。事实上,我在近十年中演过一百多场穆桂英,无论唱、做、念、打哪一种刻画人物的表现手段,都没有不变过的。就是现在的演出,在《点将责夫》后半段,我关心宗保的伤痕,委婉诉说自己的处境,耐心劝说他的犟性等,许多动情的、温柔的表演,也是在不断的演出过程中,在同志们的帮助下逐步改进的。最初我只表演出穆桂英的元帅风度,而忽略了这一点。艺无止境,学到老学不了,只有刻苦深钻,不断改进,才有可能塑造出真实、动人、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本文原载1963年4月4日《合肥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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