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幽居在故乡荥阳的李商隐，从最后踏上故土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生命的结局。

站在人生的边缘，他回望前尘，显得异常安静。

他已经为自己准备了墓志铭——《锦瑟》。一生为别人写祭文、写墓志铭，这一次他要为自己而写，写一篇最美的。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人之一生就是一个充满遗憾的不完美的过程，在交织着希望与失望的循环下，不断前行。

这一生，追逐过了，沉溺过了，幻想过了，孤独过了，幻灭过了。

人间情味，不过如此。

一追逐：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像大多数中国文人士大夫一样，在出处进退、用舍行藏上，李商隐秉持着“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的信条，但“独善”的前提是“兼济”，退守“江湖”之前必须先进“庙堂”，这是儒家为每一个士子提供的立身处世的基本法则。

要走少有人走的路，需要资本。李商隐无法任性，也没有资本，他甚至比任何人都需要认同这一法则。一个寒门弱族、幼年丧父的家中长子，没有选择的自由。

对一般士子而言，如果高高的庙堂安放不了自己的理想，逍遥的江湖倒也不失为一个心灵的放牧地。

他们桌子上摆着“四书五经”之类的道德文章，枕头底下，则放着老庄。得志了，便高视阔步地去治国平天下；失志了，便回到陋室，做一回化蝶之梦。梦醒后，齐贵贱，等生死，则眼前所见无不是四通八达的康庄大道，身旁也无不是周行不殆的造化之机。

李商隐从没有到过江湖，他一直在仕进之路上，奔波辗转。他没有做一个隐者去逃避，也没有做一回庄周去超脱，他一直在这条仕进之途中追逐并承受。

为了跻身于庙堂，为了铺好通往庙堂的唯一的（对他而言是唯一的）进身之阶，他考了五次科举。

他的庙堂之梦，一直在瑟瑟闪烁，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离他“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的理想那么远，离他“乘运应须宅八荒，男儿安在恋城隍”的豪情那么远，离他“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的功成身退之高境那么远。 

目录


一 末世白衣少年郎
003末世运消衰门弱族
007儿时江南诗书启蒙
012处士李叔繁华东都
017才华初显得遇伯乐

二 忍剪凌云一寸心
025将军樽旁一人衣白
032历练科场屡次落第
039幕府蹉跎忍剪寸心
047燕台绮梦花期终误
056柳枝何处那复相思

三 碧海青天夜夜心
065归去嵩山学道玉阳
069湘瑟秦箫原自有情
078相见时难别离亦难
086天荒地变伤春意多

四 嗟余听鼓应官去
095进士及第痛悼恩师
100释褐未能入幕泾原
108弘农活狱罢官归京
112蜩螳乱世濩落生涯
117闲居永乐再回洛阳

五 君问归期未有期
125走马兰台变局再起
129一群醉者一个醒者
135追随郑亚流寓桂州
140出使江陵晤别知音
144旅宦凄怆归期无期
六 此情可待成追忆
151重返长安供职京兆
157寄望骄儿历叙半生
162入幕徐州离恨无穷
167天人永隔当时惘然
171半生情缘相思不灭

七 一生襟抱未曾开
179春日天涯入幕东川
186思乡情切刻意礼佛
192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199江南怀古兴亡满眼
205一生襟抱虚负凌云
211锦瑟无端且思华年

八 深知身在情长在
219追逐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225沉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232虚境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237疏离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242幻灭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