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剑斌小说代表作
当代中国文学最动人的篇章
十四篇小说,紧贴生活的尘土,触及皮肤的温度
回忆最细微的历史,个人的历史,动作的历史,相遇的历史,以及离别的历史,
沉默和无意中打破沉默的那些往事
以梦一般的叙事技巧,超乎生存的耐心与冷静
书写人生中微小的感受,刹那的不安,倏忽的出神,永恒的嗡鸣……
漂泊的异乡人,终于将身心的承受,减少至无声
这是我梦想中的中国南方语言的一次梦想中的胜利。这些小说,对情节的安排,对应该展开的细节的选择,对应该摈弃的事物的摈弃,都是由语言决定的。那些虚构的事件可能或不可能在现实里发生,从来不是我写小说时应该或不应该这样去写的依据,应不应该写,语言说了算。我创作小说,其实就是虚构一群用文学的语言说话的人民,并梦想着他们在语言上过着无比优越的生活。[彭剑斌]
肯德基早餐
我去之前往钱包里装了一个避孕套。如果不想到这一点,很可能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是愚蠢的。
到了F的出租屋楼下,打电话给F,他却不在家,让我在那里等他。只要两分钟,F说,我打的过来。我趁机打了个电话给她,告诉她,我到她这附近来了,F请我吃饭,所以一会儿就不回去了。“好啊。”她说。“一会儿去你那里睡。”我说。“好啊。”她说。
吃饭的那个地方,写着“日本人不准入内”,里面设计得挺怪异,但是我没法从内心里接受,更无法产生亲近感。想到有些人热衷于产生各种点子,类似这样的,我有点难受。那里坐满了人。F上二楼去找了个位子,我在外面篱笆下也找到一个——那桌人刚付完钱离开。我赶紧打给F,还没开口,F就让我上楼去。那里像一个简单的迷宫,所以在问过一次路之后,我就找到了通往楼上的梯子。所有的元素刻意呈现出破旧,比如阶梯表面是由小块不规整的瓷砖或石块拼成,梯子的扶手是粗糙的木材,桌子是大树的裂了口子的横截面,中间打着补丁。我们喝了点酒。
九点多钟,我们离开了那里。
我去坐公交,F走回屋去了。到她屋子时,还不到十点。我们拥抱,她说:“你这么早?”“早吗?”我说,“我怕来晚了,你要睡了。你在画画吗?”她在一个本子上画,一边摆着两盒彩色蜡笔。“这些颜色太浅了,”她把红色的那支塞回笔盒里,“我再也不用它们了。”我们又拥抱了一会儿。“去洗澡。”她说。我脱衣服,刚脱了一半,她笑着说:“你要不要下去买牙刷?”并一直笑出声来。“我还要下去买牙刷吗?”不知为什么,我笑得比她更厉害。“去嘛。”我们又抱在一起,她剧烈地颤抖,整个胸腔都在笑。我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哈哈……不想下去……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你今晚还想不想做了?哈哈。”好了,不能再笑了,我想。“我用你的牙刷?”我克制着不笑。“不行。”她笑着说。“我漱漱口,再吃口香糖。”“不行。”她说。“啊……我居然还要下去买牙刷,我先洗澡吧。”
洗澡时,我那么平静。我往嘴里喷了点水,用力漱了漱。刚才吃了羊肉和芹菜,还有酒。
等我洗完出来时,她这下真的不画了。用张纸巾将画到一半的那页盖起来,然后合上本子。我已经在嚼口香糖。
“我不下去了好不好?”我说,同时朝她脸上呼了一口气,她眯了眯眼。“不是这个啊。那个东西也没有了啊。”她这样说道。
我说:“那你刚才在电话里不说?” “我不好意思说嘛。”她说。
如果不事先想到这一点,不用等到现在,我就会觉得自己是愚蠢的。我把钱包亮给她看……
开始她以为会睡不着(她必须早点睡),但是不到十一点她还是入睡了。她本来希望我睡不着,所以告诉我:“你可以去玩。”我说不用了,上网也不知道干什么。我也以为我会睡不着,但没一会儿,在她入睡后,我开始有了困意。就在我注意到自己的睡意并已经无力为此欢喜时,她突然长长地“啊”了一声,好像要醒过来,我怕真的把她唤醒,所以也没问她怎么啦。“你把我吵醒了。”她推我。我说:“我怎么把你吵醒啦?”“你打呼噜把我吵醒了。”我说:“我都没睡着,怎么会打呼噜?” “你打了,很响的呼噜。”她好像再也不能睡了。我正想要起来上网,好让她一个人不受干扰地睡。但是,她绕在我身上睡着了,睡了几分钟,她醒过来亲了我。我穿上衣服,终究还是下楼去买了一盒避孕套。
之后,我便一直坐在电脑前玩到三点钟,那时她睡得正香。
清早,她摇我勃着的阴茎,让我陪她起床。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起来了。还不到七点。“去吃肯德基早餐!我请你吃。”她说。“好的。你去刷牙,我吃口香糖。”
从肯德基出来,她去坐地铁,我去坐公交车。她说:“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如果有一天你发达了,给我买套房子好吗?” “好。”我说。而半个小时后,我才开始意识到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一个卑微得只有通过巨大的形式表达出来的要求,我感到被安慰了,被她所承受的一切,被一个她毫不犹豫地踩了一脚的形象——她自己的形象。产生这个想法时,离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还有三十个站,我可以放心地在车上睡一觉。
2011年,深圳
角色 001
弯曲 007
爸爸 023
继月 051
她还小 059
你从哪里来? 075
海礅明 089
祝君晚安 097
Fine, Thanks! 103
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 109
在异乡将承受减少到无声 155
肯德基早餐 177
喜欢独自看风景的女孩 183
画条龙,画条龙! 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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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剑斌的小说以其自有的别致格调娓娓道来,能把熟视无睹的事物写得令人向往,字朴言智,悬疑天成,没有煽动性。——章明 [导演]
在文学世界里,他似乎有意(或者是嗜好)要化解“意义”,试图把外界的客观事物,纳入心灵漩涡,溶解消化,转为一种没有存在的且又不容置疑的永恒的嗡鸣。当然,这个过程是无声的,是无声的劳作。我信任和羡慕这种劳作,因为它呈现的虚无是如此的纯粹,可以说,虚无在彭剑斌的句子里现身,与句子融为一体。——金特 [小说家]
彭剑斌的作品,不管是虚构还是非虚构,似乎永远暗藏着一幅肖像,一个敏感,善于自嘲,不甘堕落的青年作家的肖像。类似的肖像,在乔伊斯或加缪式的文本里也能找到,但彭剑斌的作品是中文织就的,是那种不追求时髦,纯正,自省而高贵的中文。单凭这一点,他的作品就已经是当代中文写作的最上品,必须品读和收藏。——王梆 [作家]
最近几年,彭剑斌是我最喜欢的汉语作家。有时我都舍不得看,我想他写个说明书都会很动人的。
——谢丁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