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高等教育国际化问题的争论持续发酵
1.1 国际化:公众讨论高等教育时主要关注的问题
在某一段时间内,人们讨论高等教育时,通常会特别关注一个问题(也可能是两三个问题)。5—10年内,它一直是人们优先考虑的事项。人们不仅格外关心这个问题,而且对它寄予厚望,并采取相应的行动。随之,描述这类问题的术语便掌握了优先权,并且日益主导风尚。这些新出现的术语和构想引导人们应该如何看待高等教育世界。即使人们不再关注它,可能已经成功践行了一些理念,并成功推行了一些改革措施。但这个问题依然存在,人们应该对其进行持续关注。
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里,许多国家关注一些非常相似的问题。而在明显多样化基础之上的惊人相似性,使我们怀疑超国家组织机构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使得这些思想观念像流行病一样迅速传播。高等教育行动者和观察者乐于接受这些新的时尚用语。曾经,人们讨论和行动的焦点在于教育和经济发展、机会平等、教学促进和教师发展、高等教育与劳动力市场的关系(如“实践为导向”)、高等教育多样化、高等教育管理、评估以及人类迈向知识社会的种种趋势。
20世纪90年代,高等教育国际化成为欧洲的一个关键议题。但是,人们对它的优先关注并没有持续太久。以“化”(“-sation”)结尾的词通常表示:它过去是一个难题,但有改进的机会,并且显然成为一种趋势,在这里指的是国际化。很多高等教育领域的现象可以被称为“化”,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进程的终结,也不意味着成功实行了相关政策措施。
当然,研究者在分析这样一个趋势或政策导向时,没有必要一定跟随这场辩论的规范化暗流。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原状不一定是非常消极的,但国际化可能隐藏着许多令人质疑的因素,例如破坏文化传统、减少语言多样性、降低学术文化与学术结构的多样化、导致质量下降,甚至支持帝国主义收购。然而,学者探析高等教育国际化时,大体倾向于这样一个观点:国际化是机遇大于挑战的。
1.2 国际化、欧洲化和全球化
当讨论跨越国家边界的高等教育问题时,欧洲*常用的词有三个:国际的、欧洲的、全球的。当表示一种趋势或一个政策导向时,我们使用国际化、欧洲化和全球化三个词(Blumenthal,et al.,1996;de Wit,2002;Wchter,1999)。
这三个概念在以下两个方面相似(Knight,1997;Scott,1998;Teichler,1999;van der Wende,2001):其一,它们都指向与封闭的国家高等教育体系不同的趋势或政策导向,这意味着知识的远程传输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并且在多级行为主体以及其他力量的相互作用下,高等教育面临更加复杂的外部环境;其二,它们不仅用于表述对高等教育提出挑战的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而且表述高等教育自身发生的变革。
然而,这三个概念又是不同的。首先,核心内涵不同:
● 国际化往往用来表示在或多或少地保持国家高等教育体系的前提下,跨越国家和文化边界的活动不断增加。
● 全球化往往用来表示国家和文化边界以及国家高等教育体系日益模糊,甚至有可能消失。
● 欧洲化意味着面向欧洲地区的国际化或全球化,现在更多表现为国际化的组成部分(Race,1997)。
其次,这三个概念往往分别和以下几个具体问题相连:
● 当人们讨论国际化时,通常将其与人员流动、学术合作、学术知识迁移以及国际教育连接起来。
● 当人们谈论欧洲地区的合作与流动时,常常提及“欧洲化”一词。除此之外,它还与欧洲高等教育内容、结构与实质的一体化或趋同性发展相关(“欧洲维度”“欧洲文化”“欧洲公民”“欧洲高等教育区”)。当把整个世界划分为不同地区时,也涉及欧洲化(“欧洲堡垒”)。
● 全球化往往和竞争、市场调控、跨国教育以及商业性知识转移相关(El-Khawas,1994;Lenn,1999;Middlehurst,2000;Sadlak,2001)。
可能有人会问:国际化和全球化的关系如何?它们是相互对立的吗?它们是整个连续统一体中不同的发展阶段吗?每个跨界活动都有助于去边界化吗?每种全球压力都引发国家边界的建设性活动吗?
可能也有人会问:我们讨论的那些和国际化或全球化密切相关的问题,难道注定只和这一个概念相关?碰巧和某一个概念相关的问题,会不会也和其他两个概念相关?例如,“跨国”教育和全球化有关,但它会不会也和国际化有关?难道它注定只和全球化相关?
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全球化”不仅在欧洲,而且在世界其他地区越来越受到欢迎。“全球化”几乎取代了“国际化”。通常,人们仅使用“全球的”一词描述和市场化、跨境竞争、跨国教育以及商业性知识转移相关的,跨越国家和文化边界的趋势和政策。人们似乎并不考虑这些趋势和政策是否真的和国家边界模糊相关。“全球的”往往可以被“跨国的”“跨地区的”“世界的”“世界竞争型社会”取代。
1.3 国际化或“再国际化”
无论声称高等教育正在国际化还是应该国际化,都有点奇怪,因为大学长期以来被视为社会上*为国际化的组织机构之一。知识的储存、生产和传播往往是世界性的(即没有边界的限制)。人们早就认为,高等教育领域在全世界收集信息并进行创新是可取的。跨界交流和跨界声誉几乎被视为“质量”(学术界*积极的事情)的象征。
然而,我们首先要注意的是,人们过去将高等教育划分为两个部分:从实质或内容来看,高等教育是世界性或国际化的;从结构或组织来看,高等教育是本土性或民族的(资金来源、规章制度、管理体制、课程设置、学历文凭)(Kerr,1990:5)。其次,尽管人们主要认为国际化活动是有价值的,但规模相对较小。例如,欧洲全体学生中,只有2%左右的人出国攻读学位,并且发达国家大学毕业生出国就业的人数比没有接收过高等教育的移民人数更少(Teichler and Jahr,2001:455-456)。
但历史学家提醒我们,国家对高等教育的高度关注和相对小规模的学生流动可能只是暂时现象,因为其在19—20世纪民族国家占统治地位的期间才出现。例如,现在欧洲内部学生流动的人数估计为2%—3%,但17世纪达到10%(Neave,2002:181)。因此,用“再国际化”(re-internationalisation)描述当今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发展趋势可能更为合适。
1.4 国际化:超越渐进性变革
大多数观察家赞同,“国际化”或与之相似的词语并非用来描述一个渐进性变革的过程,也不指以高等教育渐进性变革为目标的政策措施,它是质的飞跃(Teichler,1999):
● 我们不再认为,“国际化”只对少数几个一流大学必不可少。过去,人们将高等教育机构划分为处于高等教育系统顶端、以国际化为导向的一流大学,中等水平的国家重点大学以及普通地方高校三种。现在,这种划分方法已经过时。人们用“全球本土化”(glocal)或“全球国家本土化”(glonacal)等词强调所有的高等教育机构必定是国际化的、本土化的,并可能是地方化的。
● 高等教育机构的国际化活动不再被视为奇怪的事情,而是常规、系统的,必须将其体系化并扎根于高等教育机构的一般性活动当中。
● 高等教育机构的国际化活动不再处于边缘地位,也不再完全交由与大学主流生活相分离的国际委员会和国际办事处负责。与此相反,但凡涉及大学决策和管理的所有领域或部门都参与国际事务。
● 国际化教育不再局限于国际化专业领域(如外国语言、区域研究、文化人类学和国际关系),而在一定程度上涉及所有的学习和研究领域。
1.5 政策和行动领域
有关高等教育“国际化”及类似发展趋势的分析,涉及以下五个政策和行动领域:
● 知识维度,更明确地讲,与跨境知识流动相关的内容。
● 教学、学习和研究结果的确认与认可。
● 高等教育结构要素的国际同质性或多样性问题(例如入学资格与招生制度、学习项目、学位及与学位相关的专业权利、高等教育机构的类型、教职员工、融资模式)。
● 高等教育行动者的政策范围(例如高等教育机构或教育部门的国内外政策)。
● 对高等教育的整体规划与指导(例如本国政府、国内或国际专业协会、国际组织、全球市场等发挥的作用及管理模式)。
以下内容并非仅仅为了总结相关分析资料的重大发现,而在于详述学术研究和公众讨论中有意无意地使用的概念框架。
1.5.1 国际化的知识维度
虽然在建构或划分国际化的知识维度时,人们没有提出任何一致认可的概念框架,但还是做了很多努力尽量将其系统化。例如,20世纪80年代开展了首*有关学生流动的比较研究项目,当时它就借鉴了先前区分不同的学习领域及其可能带来的影响时(出国学习教育学、语言学、文化学以及专业性学科)所得出的研究结论和讨论结果(Opper,et al.,1990)。
基于对近期欧洲地区的流动与合作项目进行的研究,笔者发现三个与国际化相关的学习和研究领域:知识迁移、国际教育和研究、跨境交流与对话。
● 知识迁移:普通学科(并不限于与国际问题相关的学科)的知识更加频繁、广泛、迅速地从一个国家迁移到其他国家。这一迁移过程通过多种途径进行,尤其是各种媒介(书籍、电子媒体以及其他类似的途径)、人员流动(参加会议、出国留学、学术交流等)、联合课程、研究项目的合作以及跨国教育。
● 国际教育和研究:它关注国际维度,例如跨境、涉外和远程的现象以及国际比较(外国语言文学、区域研究和国际关系等)。在国际化时代,国际教育的作用明显增强:一方面,在真正有关外国文化、外国社会、国际比较或国际关系的领域,学生可能越来越多,教师的教学和研究能力也可能不断提高,因为毕业生劳动力市场和基于研究的问题解决过程越发需要这样的技能;另一方面,在并非主要涉及外国文化的领域(如国际比较和国际关系),也日益需要熟练运用外语以及国外知识的人才(van der Wende,1996)。
● 跨境交流与对话:在国际化环境中进行学习和研究,是创造性地体验不同观点的一种方式(即体验不同的理论、方法和知识,以便反省并对照自己先前的概念框架、拓宽视野、对比思考,*终形成更加复杂、全面的观点)。国际交流与对话并非促进人们反省思维大发展的唯一手段,但它是动摇先前固有观念的一个相对安全并富有成效的策略,因为人们要全身心地应对与本国不同的文化。有关学生流动的研究表明,这是出国留学带来的*显著的影响(Teichler and Maiworm,1997:123-134)。
显然,由于学科不同,这三个知识领域国际化的影响也大不相同。然而,无论哪个领域的知识得到完善,都有助于其他学科和学习领域的发展。并且研究表明,国际化通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给知识的改进与完善带来积极影响(Opper,etal.,1990:213)。如果一个人在国内学习并且其研究团队缺乏多元文化背景,通常会高度遵循既定的路径,并且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可以预先确定的。然而,国际化是一个蓄意制造惊喜的机制。但根据定义来讲,这是有限的惊喜。
因此,就知识更新与完善而言,国际化是高风险和低风险并存的策略。
(1)知识迁移的规则
国际交流、合作与流动一直起到促进知识垂直传递的作用(即从具有更高水平的知识或积累了某种专门知识的地方传递到知识水平较低或存在知识缺口的地方)。因此,从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趋势来看,会出现更大规模、更为迅速的知识下移现象。
知识的交易之所以不同于商品和服务的交易,主要是因为知识拥有者在出让知识时并不会失去它。相反,那些出让商品和服务的人实际上丧失了物质资料或工作时间,因此必须获得相应的补偿。学术知识的迁移需要考虑知识交易的这一特性—提供知识的人并不会失去这些知识,他们只是丧失了对知识的专有权,因此,往往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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