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尽管西方现当代心灵哲学的一切内容包括对它的成就及评价都处在争论中,但它的活跃、活力和不断创新则是没有争议的。一致的看法是,它是哲学中“*富活力的研究领域”。加维(J. Garvey)说:“心灵哲学真的正经历着显而易见的、生龙活虎的变革。”它的创新也是有目共睹的。其主要表现是,不断有新的问题和论题,新的观点和论证,新的理论体系涌现出来。丹尼特(D. C. Dennett)也说:“心灵哲学是当今哲学中*活跃的一个领域。过去20年,它经历了戏剧性变化,许多传统的、主流的课题和理论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隐约能看到的是这样的关切,它们在旧的传统中是完全看不到的。”这意味着,心灵哲学的许多创新是前无古人的。
一、现当代西方心灵哲学的一般进程
一般认为,当代心灵哲学肇始于赖尔(G. Ryle)1949年发表的《心的概念》以及维特根斯坦大约也在这个时间段出版的《哲学研究》等。它们不仅开创了语言分析的心灵哲学和逻辑行为主义,而且也标志着西方心灵哲学新的时代的开始。赖尔震古烁今地提出:常识和传统的心灵认识乃至心灵哲学都是错误的堆积,其根源是把心与身并列看待的“范畴错误”;要让心灵哲学摆脱困境,唯一的出路就是分析日常心理语言。随着他的分析的推进,一种新的心灵哲学,即语言分析的、以逻辑行为主义表现出来的心灵哲学便应运而生了。语言分析心灵哲学尽管已成为历史,但其历史功绩不可小视。丹尼特说:“*重要的是,这一对于语词的新的分析方法确实摧毁了构筑心灵哲学理论的传统方法。”它的淡出尽管与紧接着出现的自然主义有一定的关系,但更与它陷入琐碎的分析、充满着严重的错误和混乱有关。丹尼特说:“它的弱点随着它陷入琐碎而日益显露出来。”尽管如此,它对作为一门独立的哲学分支的心灵哲学的建立是功不可没的,它倡导的方法、精神、原则不仅没有消失,而且还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后来的探索,并一直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当代心灵哲学的第二个发展阶段是开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一直绵延至今的自然化的心灵哲学。它肇始于澳大利亚的几位哲学家的工作,如普赖斯(Place)、斯马特(Smart)等,当然,美国哲学家蒯因更是功不可没。他们不同于传统哲学和语言分析心灵哲学的地方在于:强调心理学、脑科学、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语言学等具体科学在心灵哲学研究中的作用,认为应根据科学的原则和方法来说明心理现象。按这一思路和方法所建构的心灵哲学在很大程度上成了科学哲学的一个分支,或是与科学保持着连续性的事业,至少许多人有这样的追求和理念。自然化心灵哲学有许多表现形式,*早的形式是心身同一论,曾风靡一时。其衰落(当然*近有一些人试图复兴它)与克里普克的重要发现有关。1971年,克里普克对同一论作了令人震惊的驳斥。当然,这只是他对必然性、同一性(identity)、指示符的“极有影响甚至是革命性的说明”的副产物。他指出:一个“严格的指示符”是这样的表达式,它指的是所有可能世界中的相同的事物。所有专门的同一性陈述一定包含有严格的指示符,当它们为真时,它们就必然为真,而非偶然为真。在心灵哲学中,“我头痛”和“我的某个大脑状态”在同一论中也是严格的指示符,但由它们构成的同一性陈述却没有必然的真。因此,以类型同一论形式表现出来的“澳大利亚唯物主义”便陷入了深刻的危机。第二种自然化形式是功能主义。其*大难题是没办法根据功能这一科学概念来对感受性质和心理内容作出令人满意的自然化或自然主义说明。尽管如此,功能主义所碰到的“麻烦”却为后来直至今日的心灵哲学奉献了两个难得的、极具学理价值的论题。换言之,当今心灵哲学*热门、*吸引智力和创造力,也*有成就的这两个领域都与功能主义及其所引起的争论有密切的关系。
21世纪开始以来,西方心灵哲学的发展可以说是多管齐下,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格局。在其全景图中,自然化的心灵哲学即使不是主角,至少仍是*有影响的生力军。除此之外,其他力量也享有一定的话语权,至少在强劲发展,如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除了继续在欧洲大陆居于主导地位之外,在英美也逐渐在扩张其“市场份额”。这特别表现在英美一直十分活跃的感受性质和心理内容研究之中,*近的呈上升之势的“四E”[embodied(具身)、embedded(镶嵌)、enacted(生成或行然)、extended(延展)]研究也是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持续升温的一个表现。在查默斯(Chalmers)等著名的心灵哲学家发现“感受性质”之前,现象学即使包含有关于意识、意向性(intentionality)、表征(representation)的丰富而深刻的思想,也不被分析性心灵哲学家认可。自从感受性质成为心灵哲学的热点、焦点问题以后,英美心灵哲学出现了新的动向:一是重视对胡塞尔、梅洛-庞蒂等的思想研究;二是为胡塞尔等现象学作辩护,强调心灵哲学必须有现象学视角;三是许多分析哲学家倡导心灵哲学应进行现象学转向,如马巴赫(Marbach)以意向性研究为例作了论证;四是出现了按心灵哲学框架组织起来的现象学的心灵哲学。例如,麦卡洛克(G. McCulloch)、奥拉夫森(Olafson)、加拉格尔(Gallagher)、小斯特劳森(G. Strawson)等根据现象学解决心灵哲学问题,扎哈维(Zahavi)等还写出了《现象学的心灵》(The Phenomenological Mind)的专著。有理由说,现象学传统的心灵哲学正成为与分析性、自然化心灵哲学抗衡的一股主要力量。
二、现当代西方心灵哲学的基本走势与切入路径
在*近的西方心灵哲学中,除了分析传统和现象学传统这两大思潮或走势之外,还有融合的走势,即出现了融分析传统与现象学传统于一体的新趋势。其代表人物为皮科克(Peacocke)、吉勒特(G. Gillett)等。这里特别值得研究的问题是“四E”。这一研究对心灵哲学极为重要,可为传统的意向性或内容难题找到可行的解答。值得注意的是,“四E”研究还导致了一种新的心灵观的诞生。它认为,心灵不是传统哲学所说的单子性的实体或属性,而是一种弥散性存在。
从研究路径或切入心灵哲学的方式来说,除了仍有传统的实在论、语言分析的进路之外,还出现了从观念论的角度切入心灵哲学研究的进路。这一研究是传统心灵哲学本体论研究和语言分析的继续,但其意义是过去所有研究所不可比拟的。有关研究不直接涉及实在的问题,也不关心对心理语言的反思,而把重点放在了对人们心底里普遍拥有的关于心、关于人的概念图式的反思、解构之上。通过研究,人们吃惊地发现:心灵哲学问题之所以复杂难解,不是因为实在本身有多么复杂,而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有对心的先入为主的理解,有根深蒂固但又不为人觉察的关于心的种种构想,如把心理解为小人式的实在。这样的观念或构想就是通常所说的民间心理学(folk psychology,FP)。围绕FP所进行的观念论研究有许多前沿问题,如FP的起源、发生、发展和种类问题,FP的实践和理论问题,内容和原则问题,实质、地位与命运问题,它与认知能力的关系问题,等等。围绕这些问题,自然主义、解释主义、取消主义等正展开激烈的争论。
*新的一个走势是,用西方心灵哲学的问题、视域和概念框架来反观中国、印度的心灵哲学,在重构中印心灵哲学的内容和体系的基础上,进行中印西心灵哲学的比较研究。如果说作为哲学分支的心灵哲学本身存在着分化的话,那么有理由说,心灵哲学这一学科是一个包含中国心灵哲学、印度心灵哲学、英美心灵哲学、比较心灵哲学等多个分支的“庞大”的学科体系。这些分支已不再是期许或计划,而是扎扎实实的行动,不仅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且已初具规模。例如,从弗拉纳根(O. Flanagan)等所写的关于印度和比较心灵哲学的大量论著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其名副其实的建树,而且从大量的参考文献中可以窥见西方有关领域令人称奇的成就、变化和走势。许多西方学者承认,中印不仅有西方式的求真性的心灵哲学,而且极富个性特点。例如,保尔(D. Paul)著的《中国六世纪的心识哲学》表明:中国心灵哲学有关于意义、意向性、内容、心理现象的范围与分类、有我与无我、可朽与不可朽等的独到理论。弗拉纳根的《菩萨的大脑—佛教的自然化》(“The Bodhisattva’s Brain: Buddhism Naturalized”)不仅承认佛教有丰富的求真性、价值性心灵哲学思想,而且强调这些思想堪与当今西方*时髦的自然主义相媲美。
还有一种新的倾向也值得一提,那就是二元论的方兴未艾。在西方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到20世纪50年代的心灵哲学发展历程中,二元论几近消沉,然而奇怪的是,随着唯物主义和有关科学的高歌猛进,二元论不仅复燃了,而且来势迅猛,出现了各种形式的、名副其实的“新”二元论。这种“新”表现在:观点新、论证新、样式新,如新的二元论形式多达几十种(谓词二元论、感受性质二元论、量子二元论、突现论二元论等)。与之相关的新趋势是,以前水火不相容的自然主义(唯物主义)与二元论居然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所谓的融二者于一体的新二元论,如查默斯等明确倡导的“自然主义二元论”。
思考心灵哲学的未来发展与走向是西方发展着的心灵哲学中值得我们重视和研究的现象。它关心和探讨的是心灵哲学的未来发展方向问题。有一种观点认为,未来的心灵哲学除了会继续重视形而上学问题之外,还将关注价值论问题、人生哲学问题、道德哲学问题等。其实,许多人的探讨中已显露了这样的苗头,如弗拉纳根认为,心灵哲学的真正困难的问题不是意识问题,而是人生的意义或价值问题。有人曾预言,自然主义*有前途,尤其是物理学将成为未来心灵哲学的基础和康庄大道。有的人认为,现象学或融合了自然主义的现象学*值得关注。有的人认为,语言哲学、计算机模型在心灵哲学中的地位将下降、式微,联结主义将受重视。还有人认为,当今正形成的进化论或生物学转向*有希望。
三、现当代西方心灵哲学的基本特点
当代发展着的心灵哲学除了有前面涉及的活跃、多元化、充满活力等特点之外,还有这样一些特点。
第一,其焦点、热点、问题经常变化,且正经历着变化。心灵哲学当前关注的常见问题是:①是否有有效的窄内容概念?②外在主义与人有到达自心的优越通道这一事实是否一致?或能否对之作出说明?③物理主义(physicalism)应该成为先验物理主义吗?④心理因果性问题真的不可解吗?⑤意识是从物理事物中突现出来的吗?⑥经验的现象特征和意向内容是同一的吗?⑦对心理行为的觉知是一种知觉意识吗?⑧物理主义的*好版本是什么?具言之,其*好的版本是还原物理主义,还是非还原物理主义,抑或取消式物理主义或别的形式的物理主义?另一种观点认为,下述问题正成为新的学术思想的生长点,如:①心理现象的根本标志与特征问题;②心灵的内在主义与外在主义问题;③心灵的自然化与生物学转向问题;④意识与意向性的关系问题;⑤意向性对象的形而上学问题;⑥意识的“困难问题”与反唯物主义;⑦心灵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发展问题;⑧分析传统与现象学传统的对峙与靠拢问题;⑨优越通道问题;⑩主观性与客观性问题;视角与主观观点问题;心理因果相关性与解释相关性问题;宽内容与窄内容问题;意向对象与非存在问题;自我、主体、自主体(agent)、自我意识与人格同一性问题;人工智能发展方向的心灵哲学把脉问题;情绪与认知的关系问题;行动与自由意志问题(有的认为,心灵哲学中包含着行动哲学这一分支)。
奥威尔(O’Hear)编的《心灵哲学的热点问题》(Current Issues in Philosophy of Mind)把心灵哲学当前关注的热点问题概括为如下方面:意识的神经关联物、具身性、FP、第一人称观点、意识、意向性、知觉、作为产生性规范的心灵、心与外界的联系、自由意志、行动,等等。每个领域都在强势推进,因此有理由说,“心灵哲学是当前哲学中*活跃、*富创新性的领域”。
心身问题无疑仍然是当代心灵哲学的核心问题,但其子问题和探讨的方式已发生或正在发生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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