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谪龙场文编年评注与研究》:
该组诗主文而谲谏,发乎情止乎礼,寄幽怨、委屈、忠贞于隐忍,有衷情而不过于悲伤。其曲笔所写的贬谪心态,不难读出。
(二)以灵禽、凤雏、鹦鹉自况
除以去妇自况外,王阳明为寄托其忧愁幽思的贬谪心态,还广于外物求相似性,将喻体聚集在动物中的禽鸟上,如东海灵禽、凤雏、鹦鹉等。东海灵禽的喻体在其《南溟》诗中,凤雏喻体在其《凤雏次韵答胡少参》诗中,鹦鹉之喻则在其《鹦鹉和胡韵》《再用前韵赋鹦鹉》二诗中。
《南溟》诗:“南溟有瑞乌,东海有灵禽。”其中南溟瑞鸟或指湛甘泉,因甘泉为王阳明居京时的道中挚友,广东增城人,可应南溟瑞乌之喻;东海灵禽则指自己,因其为浙江籍,可应东海灵禽之喻。其下“飞游集上苑……共舞箫韶音”写自己和甘泉京师的相遇、相处,以及相知的友情。其下“风云忽中变……灵禽投荒岑”写弹劾刘瑾而遭迫害,自己被贬谪,和湛甘泉天各一方。末二句“群鸟亦千百,谁当会其心”是对友人不在、知己难逢的感叹。该诗是以比的手法写友谊的丧失,丧失原因则在于自己因言获罪的政治事件。
禽鸟之中,阳明还以凤雏自况,写自己的不公平遭际,寄托贬谪心态。凤雏即幼凤,传统文化中多以之比俊杰,如《晋书·陆云传》比陆云为凤雏:“(陆云)幼时,吴尚书广陵闵鸿见而奇之,日:‘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凤雏次韵答胡少参》诗“凤雏生高崖,风雨摧其翼”是比上书劾刘瑾事件对自己的打击,其下“虞人视为妖,举网争弹弋。此本王者瑞,惜哉谁能识”写自己的忠贞和才能不但未被认识,反倒被曲解为妖孽横加戕害。其下“鸱枭据丛林,驱乌恣搏食”是说刘瑾奸宦把持朝堂肆意残害忠良。末二句“嗟尔独何心?枭凤如白黑”是在猜测时君朱厚照,疑问其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忠良和奸诈本来是白黑分明容易辨别的。
王阳明寄托自己的贬谪心态以自况的禽鸟,最恰切的还是鹦鹉。因为在其诗作中,鹦鹉的能言阶祸是其因言获罪最好的对应。王阳明在黔期间,曾写过二首鹦鹉诗:《鹦鹉和胡韵》《再用前韵赋鹦鹉》。《鹦鹉和胡韵》在“能言实阶祸,吞声亦何求”之后直叙因言获罪:“主人有隐寇,窃发闻其谋”写发觉了刘瑾的阴谋,并以其为国家隐藏很深的敌人;其下“感君惠养德,一语思所酬”是揭发刘瑾的阴谋来报效国家,但“惧君不见察,杀身反为尤”,未曾想自己的一番苦心不但未被时君朱厚照理解、接受,反而招致了近乎杀身之祸的灾难。《再用前韵赋鹦鹉》写自己此时的境况与心态:“低垂犹忆陇西飞,金锁长羁念力微”是写窘境;其下“只为能言离土远,可怜折翼叹群稀”说的是贬谪此土后知己友人的稀少;“春林羞比黄鹂巧,晴渚思忘白鸟机”写能言阶祸不比别人的巧言得势,忘情地注视着晴渚上白乌的自由起落与飞翔;末一句“风尘谁与惜毛衣”叹息远离家人的生活起居无人关心。
(三)以涧边竹、深谷幽兰、百尺长松自况
王阳明贬谪心态的喻体还落实于具有美好品德的植物,如涧边竹、深谷幽兰、百尺长松等。众所周知,中国传统文化中竹、兰、松等因其内在的品质,多用来喻君子之德。具体到诗篇中,早在《诗经·小雅·斯干》中就写到竹、松的亲密相处:“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茂松矣。”李白《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诗则以兰、松并提:“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王阳明在黔诗作因袭前人而有新用,以竹、兰、松的吟咏寓托贬谪心态。
王阳明的《猗猗》篇,袭用《诗经·小雅·南山》“如竹苞矣,如茂松矣”的竹、松对执并写,以涧边竹和岩畔松类比自己和友人,犹如上文《南溟》的以南溟瑞鸟和对东海灵禽。该诗意为,青绿的涧边竹和岩畔松本是相约永相厮守的:“猗猗涧边竹,青青岩畔松……自期永相托,云壑无违踪。”但没承想却因“人事多翻覆”而两相分离:“如何两分植,憔悴叹西东。人事多翻覆,有如道上蓬。”于是只有超越现实的长相厮守,而追求精神相通的友情:“惟应岁寒意,随处还当同。”此处已通于人所熟悉知的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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