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明集》:
和“草上飞”王计划不同,他的夫人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妇女。这女人总在忙,不是整理旧书,就是守住书摊售卖,一声不吭。她是一个典型的安徽农家妇女,身体壮健,很能扛活儿的样子。见了人,抬头笑笑,又低头做事——她的话都被计划抢着说完了。他们这一对儿是发小,属于没有海誓山盟的那类。计划有两个儿子,我见过一个,年近二十,也不善言辞。这一家人的“营养”都被计划一个人吸收了。说实话,他的家人让人看着心里踏实。
有一阵儿,他邀集一群朋友,发起了一个“中外酒和器艺术博览会”。这类噱头,北方人说说就过去了,计划却真干。为了给这个博览会撑场面,他决心打造一款最有文化的“品味酱香酒”。为此跑到茅台镇,钻进一家酒厂,亲自调制,一个月不出来。他的“品味文化”主要体现在酒瓶上。原计划是请一批书画家题款,把他们的作品烧制在瓶身上,文化就有了。本打算凑齐十二个人的十二幅作品,做完酒,然后做一份挂历,再做一批艺术品,如此“子子孙孙无穷尽”。后来个别艺术家不愿通融,答应了却不出山。不得已,他就找人凑,从我这里搜去几首诗,也烧制上去了。博览会的主题是“举杯明月·执手长安”,也是我给起的。
那几个月,王计划一会儿飞贵州,一会儿飞江西,瘦得像只精猴儿。一次发微信过来,照片上他手捧一瓶矿泉水,说是原浆酒,考问我多少度。我尽量往上够,答日70度。他说,错了,98度。
这款酒一上市,销量没上来,计划的酒量却上来了。他原本不会喝酒,如少年时期的苏东坡一样见酒就醉。朋友聚会,靠我给他打圆场:这小子酒、色都不过关。朋友们也就饶过他。从茅台镇回来,他沾上了酒瘾,每次会饮辄不醉,让人刮目。
说起来,他还是聪明过人,不管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一次,大冬天的,他突然对我说:“哥哥,喜欢钓鱼吗?咱们有一大片池塘,里面全是野生鱼,大的有四五斤重。”我早年酷爱钓鱼,但久已旷废,钓具也不全,一听这番描述,又动了心,跃跃欲试。择日,我们邀集三五友人,开车直奔那片水塘。车行六十公里,来到渭河边。一到地方,不禁有些失望:水池倒有,一个接一个,都是洗脸盆般大,而且大多半枯,被蒹葭芦苇与残荷败梗占领。芦苇随风瑟瑟抖颤,根部留有没蒸发完的半池水。这可怜的半池水里,怎么能藏下他所说的四五斤重的鱼?
但计划坚信不疑:“鱼多着呢,夏天能看见它们游来游去,一群一群的。”
好不容易找了一处能伸鱼竿的地方,果然收获颇丰。全是鲤鱼,饿疯了似的拼命咬钩,虽未如他所说那么大,却也不小。计划显然是外行:他连钓具都没准备,毫不客气地用我的;甩线时动作笨拙,鱼钩不住地扎手。开竿鱼却是他先得的,喜得他大叫大嚷,远处的野鸭都被他惊飞了。鱼儿真是不长眼。
那天,一直玩到晡时,收获十几尾,大多背鳍发黄如铠甲,老将似的。我们唱着得胜歌回府。
有了这次满足,紧接着去了第二次。天更冷了,临近地方时,同行的老赵打趣道:“鱼儿一见咱们,肯定笑话:这几个又来了。”这一次却出师不利,一天下来,浮漂纹丝不动。数九寒冬,水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破冰之后,想象鱼儿像查干湖里的一样往出跳,谁知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不上钩。
当晚就住在县城。吃饭时,因为没钓上鱼,没好意思点它,但这里的扁豆面真好吃!点菜时,服务员一手执笔,一手执纸,面无表情。我看菜单点了几道。每上一道,筷子下去,大家说一声“好”。这个“好”字一半为菜,一半为点菜这个差事来的。待一窝诱人的赭红色扁豆面上来,大家又都忘了曾经为之叫好的那几道菜,直奔那窝散发着豆香的丰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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