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
万物易逝,一切新的终将成旧。那次年集已过去多年,当年许愿发家致富的,有些早已重新落入贫穷;有着金色长发的姑娘早已嫁人,生了孩子,每年夏末他们都能自己去城里赶集了;拥有灵巧的舞蹈之足的姑娘成了城中一位能工巧匠的太太,现在她跳的舞还是那么优美,胜过好些年轻人,尽管她的丈夫当初许愿得到了许多钱,但看起来,这两个有趣的人会在有生之年把钱都花完。第三个姑娘,那个得到了美丽双手的姑娘,是所有人中最常想起镜摊边陌生男子的。这个姑娘没有结婚,没有变富,但纤细的双手一直为她所有,并且为让这双手不再做农活,她干着村庄十分需要的工作:照看孩子们、给他们讲童话故事。孩子们就是从她这里知道了那次神奇的年集,知道了穷人如何变富、凡尔杜国怎样化作大山。每当讲起这个故事,她就会兀自微笑着望着前方,凝视她修长的、公主般的手,充满感动与爱,让人不禁相信,当初在镜子摊边,没有谁比她更加幸运地抽中头奖了——虽然她一直贫穷、孑然一身,只能向别人的孩子讲述她动人的故事。
当初年轻的,如今变老了;当初年老的,如今故去了;亘古不变、岁月无痕的只有那座山。当白雪在山顶闪耀着足以透过云彩的光芒,山似乎在微笑,似乎为自己不再为人,不再需要按人类的时间来计算年岁而感到高兴。山崖高耸,在城市与乡村之上闪耀。它巨大的阴影每天在大地上逡巡,小溪与大河昭示着一年四季的来临与逝去,大山成了万物的父亲,守护着一切。森林在它身上生长,草原上遍布迎风招展的青草与鲜花;它出产泉水、积雪、冰川和岩石;石头上长满斑驳的苔藓,小溪边开满勿忘我。山中有洞穴,洞里的水像银线一样年复一年
从顶岩滴落,声音永远不变;它的裂缝中存在隐秘的暗室,水晶在里面以千年的耐心生长。山顶从未有人踏足,但据称巅峰处有一个圆形的小湖,除了太阳、月亮、云朵与星辰,不曾有过其他倒影。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目睹过这个圆湖——那是大山用来映照天空的,连老鹰也飞不到这样的高度。
凡尔杜人快乐地在城中和众多山谷中生活。他们为孩子洗礼,他们经营买卖,他们安葬同伴。从祖辈传承到孙子并将永远保存的,是他们关于大山的故事与梦想。牧人与猎手、昆虫学家与植物学家、放牛者与旅行者丰富着这个宝藏,诗人与说书人则将它的名声远播。他们熟知幽暗的无底洞穴,熟知隐蔽于缝隙中照不到阳光的飞瀑,熟知裂缝深深的冰川;他们学会辨识雪崩的坑道与莫测的天气。只要与凡尔杜有关,温度、降水、作物、天气,一切都由大山决定。
早先的那些事,无人再知晓。或许还流传着关于那次奇特年集的美丽传说:凡尔杜的每个人都可以在那里祈愿。但如果说大山也是那一日形成的,没人相信。大山,无疑自万物初始就矗立在它的位置,而且将永远矗立于此。大山就是家乡,大山就是凡尔杜。不过,三个姑娘的故事以及小提琴手的故事,人们倒是津津乐道。每个年代里,都会有这样的年轻人,关在紧闭的门后,深深沉浸在演奏中,梦想着有朝一日消融在动听的乐曲中,随它飘散——就像升上天空的小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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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
黑塞的写作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和对人类的爱心。
——托马斯·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