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巷语(情血原谅)/民国通俗小说典藏文库·程瞻庐卷》:
老和尚不作声,只把头儿点了点。那人自言自语道:“这和尚很有些道行,不比城里的和尚,贼头狗脑,不成了模样。”
又有一人问道:“老和尚出外云游,可曾到过几省?”
老和尚抬了抬眼皮,重又闭下,徐徐地答道:“云游的地方,一时也说不尽,拣着最远的说说。西藏喜马拉雅山,老衲也去过,云南鸡足山、四川峨眉山,老衲也去过。”
那人伸了伸舌头道:“真叫作云游天下了。这么远的所在,老和尚都去过,好不厉害。”
对面又有两个人窃窃私议道:“深山里常有毒蛇猛虎,老和尚不怕虎,不惧蛇,料想一定有什么法术,可以制得毒蛇,伏得猛虎。”
老和尚合着眼答道:“老衲不过一寻常僧人,哪有降龙伏虎的法术?总算仗着菩萨保佑,出入山林,没有碰见过猛虎。只是山里的毒蛇实在防不胜防,老衲曾被毒蛇咬过几次,幸而死里逃生,没有送掉性命。”
坐在老和尚旁边的那人奇怪道:“请问老和尚,用的什么法术可以死里逃生?”
老和尚凝神片刻,才徐徐地抬眼答道:“老衲有什么法术,只是藏香灵验。老衲在西藏澜沧江沿岸,采得许多藏香,有了这东西,怕什么毒蛇?”
对面坐的两个人失声嗟讶道:“常听得人说藏香是至宝,不容易觅得的。”
那时舱里的搭客都是寂静无声,听那船头上谈话。其中有一个花白胡须的忽地冷笑道:“嘿,藏香藏香,非同小可,怎会采得许多?敢怕这和尚在那里吹牛吧。”
坐在王先生身旁的土老儿忍俊不禁,悄悄地问道:“什么叫作藏香?有什么用处?”
那个花白胡须的答道:“这件东西,人家识得的很少。我在二十年前,跟着北街许大人到四川去,有人曾把两粒藏香送给许大人,他得了这两粒藏香,当作稀奇宝贝,无论什么无名肿毒,只需把藏香在患处摩擦一下,立刻肿退毒消。许大人得了这宝贝,不知医好了多少人。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藏香这件东西,约有橄榄核大小,剥去一层薄皮,里面的核仁仿佛双龙盘绕,这便是真正的藏香。苏州城里藏得真正藏香的,除却许大人那边,更没有第二家。藏香的表皮治得无名肿毒,藏香的核仁效用更多。把来浸在酒里,无论什么风痨臌膈,只需饮了半杯酒,立刻可以断根。这是何等名贵的东西,那个穷和尚怎会采得许多,一定在那里吹牛。”
舱里又有一个人捋起衣袖道:“朋友,我这条胳膊肿痛了多天,不能做工,你说的许大人可住在苏州?央恳你去讨些藏香,医治医治。”
众人见他这条胳膊肿得和大腿一般粗,煞是可怕。那个花白胡须的说道:“要是许大人在苏州,包管一医便好。可惜他在三年前已迁往北京去了。”
舱里诸人谈话时,船头上的搭客也是寂静无声,听舱里人谈论。坐在老和尚旁边的那个人忽又开口道:“老和尚,你的藏香可曾随带在身?可是橄榄核大小?可是外面一层薄皮,里面的核仁和双龙盘绕相似?这是很宝贵的东西,你敢是吹牛吗?”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老衲生平不会撒谎,身边现藏着多粒藏香,倘有识者,不妨赏鉴赏鉴。”说时,从怀里摸出一个黄布小袋,从小袋里挖出一粒东西。舱里的搭客目光都向船头注射。
那个花白胡须的伸手到外面道:“老和尚,借给我看看。”
老和尚便授给他看。他把这粒藏香细细赏鉴,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看这表面,确和藏香差不多,但是里面的核仁怎么样没有知晓。可惜是他人的东西,不能剥开试验。”
船头上的老和尚听了这话,便讨还了藏香,说要看里面的核仁,老衲可以剥给你看。当下便把藏香的表皮剥在黄布小袋里面,单把这粒核仁授给舱中人赏鉴。果然两半绞合而成,和双龙盘绕相似。那个花白胡须的连连嗟叹道:“确是真正的藏香,和许大人那边的一般无异。只需掐取核仁少许,和米粒般大小,便可浸得一瓶药酒。”
老和尚忙来索还这粒核仁,似乎怕人掐取一般。那个肿臂的挨到老和尚身边,再三央告道:“小子靠着织机营生,胳膊肿了,不能做工,家中老小没法养活,央求师父替我医治医治。”
老和尚道:“也是你缘法凑巧,伸臂过来,待老衲替你医治则个。”当下老和尚把这粒核仁藏好了,伸指在袋里拈取一小片表皮,只有瓜子壳般大小,把来放在掌心里,唾一口涎沫,在那人肿臂上揉得几揉,说也稀奇,那人的胳膊立时肿退红消。老和尚依然把这一小片表皮藏在袋里,那人感激涕零,声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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