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香泉(跨度小说文库)》:
浴室分南大门和西小门,人们进进出出方便自由,根本不用花钱买票。虽是夏季,里面依然还有雾气,刺鼻的硫黄味提醒你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天然温泉,两盏昏黄的白炽灯把里面乱纷纷赤条条的身体映照得模糊不清。我没有急着脱衣下水,拿下眼镜擦了擦,就开始观察这里的环境。据说这浴室是几年前镇政府重新翻建的,分男女两大间,各自面积约上百平方米。我眼前看到的男池,也就大小两个池子,用马赛克粘贴的浴池,四周池沿有不少都已脱落。沿墙用水泥预制板搭建了台子,上面也用瓷砖粘贴着,色彩芜杂斑斓,看不出上面的颜色,这是用来堆放洗浴者脱下来的衣物的。这时,浴室内人头攒动,方言浓郁的说话声在水汽和“哗啦啦”的泼水声中显得更加含混不清。我把目光放在搁衣台上,想寻找一处放衣服的地方,突然感觉脚下绊了什么,低头一看,一只健硕的牧羊犬正趴在那里耷拉着舌头,见怪不怪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脸继续看着池子里的肉林人体,我不知哪个是它的主人,想必它也不见得看得清。
这些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江晓白曾说,南京和马鞍山市的人一般都是在凌晨时分来洗泡,可以避开人流高峰,主要还是为了水质干净卫生。我慢慢向翻滚着水花的泉眼处挪动,这时,一个五六十岁的汉子从池子里用双手掬起一捧水喝到口中,我惊得头皮一麻,以为他要喝下去,就见他仰起头来,口中发出“咕噜噜”的漱口声,过了约半分钟,他才低下头,把嘴里的水“扑”地吐到池子里,水面上顿时漂浮着一丝丝泛着白沫痰渍的污秽物,我觉得恶心,赶紧离他远远的,再看其他洗浴者,个个气定神闲,有的还和他打着招呼聊着天,毫无嫌弃厌恶之感。我正为这里的卫生条件担忧时,再看水面,新翻涌出的水流早就把刚才看到的漂浮物冲得荡然无存。
这里的水温稍高于体温,舒适杀痒,使皮肤润滑清爽。我从腿脚满池的人群中挤到那个最大的泉眼跟前,一股湍急温热的地下水流顺着脚踝直向裆部冲来,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我试图将脚朝泉眼深处放,但水流迸发的力量让我难以如愿。我只感觉到那涌动的水流涤荡着我的身心,这来自地壳深处的神奇仙水,用某种神秘的力量来赐福给被五谷杂粮喂养着的带病的众生。我感觉我体内的病毒和负能量开始在温泉中被稀释,被消解。我的皮肤变得紧致、柔软和健康,那个困扰我多年的痒魔开始萎靡、疲软、死亡。我内心深处沉睡的欲望也被水流冲击得开始跃跃欲试。我突然想起江晓白,不知此时她是否在女池中,若在,她会像我一样突发这么多奇想吗?
不断有人挤过来奔着新出的泉水,他们要么过来漱口洗牙,要么漂洗头上的泡沫,很少像我坐在池中静默浸泡,追想着当年萧统太子沐浴治病的所历所思。他们来的目的无非是洗去一天的汗尘和劳累,美美地享受干净清爽的夜晚生活。
出来时街灯已亮,市民广场上的音乐声正激发着舞者的脚步。江晓白和三个女子站在那里聊得正欢。我一向不好这样的热闹,就对江晓白说:“我已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了,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江晓白把我介绍给大家,细看她们,都是年轻的姑娘,其中一个着装相对职业的姑娘说:“大作家不要太矜持,广场舞俗,我们就到‘沙龙咖啡’坐坐吧。”我看了看江晓白,她的表情似乎很紧张,像是怕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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