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流萤》:
第二章 送别
丁小坡穿过绿稻浪间几条狭窄、泥泞的田埂,跳过一条两岸长满芦苇的清浅小溪,沉闷的脚步声惊起藏在草丛中捉虫子吃的青蛙,它们纷纷跳入水中,钻到水底下的淤泥里藏起来。
如果是在平常,丁小坡会捉来一只青蛙托在手掌上,观察它是怎样蹬腿跳跃,不为别的,他总觉得青蛙起跳的姿势像跳水运动员那样优美、潇洒、干净利落,他喜欢青蛙瞬间起跳时的那种感觉。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弥漫在稻浪上轻纱般的薄雾在逐渐散去。他没时间去捉青蛙玩,要急着去送三斤。
前面是一道小小的斜坡,隐藏在杂草中的小路经过昨夜雨露的滋润,湿漉漉的,又黏又滑,行走在上面稍不小心就会摔倒,丁小坡小心翼翼地走着。
下坡后,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有一块荒草萋萋的宅基地,这是阿麦家的。
阿麦的爸妈原来准备在这里修建一座新的木房子,把房柱立起后,不知道听了谁的劝告,改变主意,不再建房,准备将建房的钱挪过来种罗汉果,可还缺少一部分资金,在三年前双双外出务工去了。
四天前阿麦的爸妈回来把他接过去度暑假,丁小坡去送阿麦时,阿麦的爸爸告诉他,种罗汉果的本钱他们挣得差不多了,罗汉果的种植技术也学得差不多了,过一两年就回来开工种植。
宅基地周围是一片长满低矮灌木的荒地,是阿麦家的自留地。一两年后,它也许就会变成罗汉果的种植地,到时,这里将瓜果飘香。
眼前的宅基地上矗立着几排木柱,勾勒出房屋的基本框架。这些木柱由于长时间日晒雨淋,变得黑乎乎的,甚至有几根木柱上还长出一些像扇子一样白色的树舌(一种蘑菇)。
凉爽的风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无人的旷野上游荡着。在草丛中觅食的麻雀受到惊吓,“唧”的一声,惊慌失措地冲向云霄,伏在草上啃食嫩叶的蚂蚱像炸弹般“嗡嗡”四下乱飞……
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两条狗大约是同时发现了某种东西,争抢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又凶狠的呜呜声,在相互警告对方:你快松口,不然有你的好看!可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后来相互撕咬起来,不时发出凄厉的叫声。
丁小坡想起四年前一天的早晨,这里也是热闹非凡,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参加阿麦家的上梁仪式。
上梁这种古老的仪式究竟起源于何时,丁小坡不知道,村里的人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这是一个延续了很久的古老习俗,修建新房上梁是创立家业的大事、盛事。
举行简单的封梁仪式后,等到上梁的良辰吉日,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参加。木匠大师傅和他的徒弟在梁木两头拴上红绳索,各自拿着上梁工具爬上正柱的顶端,提着绳索,让梁木两头保持平衡,将梁木慢慢地往上拉,一边拉,一边吟唱:主家今日屋上梁……金玉满堂百事昌。
他们每吟唱一句,站在下面的人都要振臂大声回应:“好的!”
木匠大师傅和他的徒弟将梁木拉上正柱顶端安装稳当后,又将绳索放下,把装有糍粑、花生、糖果、硬币、纸币的竹篮拉上去,然后一把一把如天女散花般往下抛撒,这时进入上梁仪式的高潮。大家嘻嘻哈哈地争抢抛下来的东西,场面非常热闹。
想到这里,丁小坡抬起头,看到包裹在梁木正中的那块红布还在,只是久经风雨,红色褪尽,成了一块白布。
“我是去送别三斤的,怎么站在这里胡思乱想?”丁小坡拍了一下脑门,加快脚步朝三斤家走去。 远远的,丁小坡就看见三斤站在他家屋前的那丛水筒竹下面,似乎有些焦躁,不断来回地走着,并时不时朝着他的来路张望。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在心里发过誓,再过半分钟你不来,就永远不理你!”当三斤看见丁小坡的身影,飞快地跑过来,故意板起脸,很生气的样子,高高地举起拳头,落在丁小坡的胸口上时却很轻。
三斤比丁小坡矮半头,胖墩墩的,长得很结实,脸蛋黑中透红,下嘴唇有点儿厚。嘴唇厚的人通常看上去比较憨厚老实。三斤人如其貌,憨厚老实。在月亮湾所有的小伙伴当中,他和丁小坡走得最近。
丁小坡笑着说:“幸好我在半分钟前赶到了。”
“我爸妈走了好一会了。”三斤朝通向村外的路望了望,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条黑色的狗在慵懒地走着。
丁小坡说:“我陪你去追赶他们。”
三斤说:“其实,也不用急着去追赶,时间多着呢,我们下午三点半才在县城的车站坐火车去爸妈务工的那个地方。”
三斤的爸妈与丁小坡的爸妈在不同的地方务工。在地图上,两地相隔看起来只有几厘米,似乎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脚板就到了,实际上,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两人肩并肩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道路两旁长着低矮的荒草,草丛里的蚂蚱受到脚步声的惊吓,四下乱飞,有的竟然往两人的身上飞来。
前方有一棵挺拔、叶片绿得耀眼的山苍子树,上面有几只龙眼鸟(暗绿绣眼鸟)在树枝上跳跃、歌唱。这种鸟儿的歌声十分动听。
这种鸟儿很漂亮,它的眼睛周围有一个白色的眼圈,看起来就像一颗龙眼,喙是灰色的,黄色的喉部,偏灰的脚,背绿腹白。
“我很早就想捉一只送给你,可是,那家伙警惕性太高,还没靠近它就逃走了。有一次,我在一棵树上布了一道丝网,直到网都腐烂了,它们也不肯钻进去。”三斤的眼睛紧盯着树上跳来跳去的龙眼鸟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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