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如玉:林端细蕊参差香/“光耀中华·城市散文”系列》:
铜鼓王的故乡
一
丹霞地貌与喀斯特地貌相伴共生的地质奇观,除了广西北流的铜石岭,迄今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处。赤壁丹霞的铜石岭由低处的喀斯特山地陪衬、簇拥着,在无边无际、青翠欲流的稻田中间拔地而起,远远望去如同一张巨大的桌案,只不过并不像南非开普敦南郊那座著名的桌山那般规则平正。
它欹侧着肩膀,带着几分边疆特有的桀骜,兀自站立在遥远南方的蓝天下。在北流,这是最美的一幅天然图画,放眼天下,亦当得起是第一等的画境。
岭南夏日雨水频繁,时而还有凶猛的台风光顾。在那些极为寻常的阴云密布、风雨如晦的天气,铜石岭如同高挂着红帆在绿色海洋上乘风破浪的船队,或者一群茁壮肥硕的动物,在山雨欲来的空旷田野里奔跑。当然,常常会有银亮的闪电像鞭子一样从高空抽打到山顶,阵阵惊雷从铜石岭上滚滚而来,响彻四方。
此时,居住在这一带的西瓯、骆越之民退避在山洞抑或简陋的茅屋里,被这神秘的巨响所慑服。他们恍然惊觉,原来突兀耸立的铜石岭并不是横置在天地间的一张巨型桌案,而更像是一面刚刚现出大地、另一面还沉埋在地下的古老铜鼓。
那响彻南荒的惊雷,是天神擂响的鼓声。
没有什么比雷声更像是从天上传来的讯息。所以,在古瓯骆人的心中,雷神最具威严。
同理,在人间.能够拥有并擂响大铜鼓的人,当禀有上天赋予的某种使命,有天神一般的威严,可以发号施令,做众人领袖——那些人就好比蹲踞在田间水滨的蛙神。在壮族传说里,青蛙虽小,却是雷王之子,它被雷王派来人间做壮民的保护神,可以呼风唤雨,吞吐日月。
正如壮族的师公们在驱鬼时唱的:“雷公举斧下来劈,青蛙持刀同去砍。”
或如一代代壮民口口相传的:“蟾蜍阶下叫,风雨就来到”“蛙神叫,雨水到”。
古瓯骆之民在人间的鼓声里,听出了和自然界的雷声、蛙鸣一样非同凡响的超能力。擂响铜鼓的人,因而和蛙神一样,是雷王派驻人间的帮手和代言人。
二
古瓯骆之民在铜石岭闻雷而想到铜鼓的情境,当然只是一种想象。
可是,“自岭而南,当唐、虞、三代为蛮夷之国”,“非禹贡九州之域.又非周礼职方之限”(唐·杜佑《通典》)。据中原的典籍记载,秦始皇派兵大举南征、赵佗建立南越国之前,关于被笼统地称为“百越”分支的西瓯、骆越之民——这些自古繁衍生息在岭南广阔天地中的庞大群体,关于他们的生活和心理,除了从铜鼓、山崖壁画等古遗迹和壮族谚语传说中约略了解到以上这些信息,今天的我们还能知晓多少呢?
我想起了在博白见到的字祖庙。
难怪古人说仓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听说了人造出文字的消息,天地鬼神何以竟激动失常,此刻且不去管他,我只想惊喜地感叹,文字的诞生,让人类洞悉了古往今来多少秘密!只可惜啊.秦、汉之前的岭南,绝少进入中原史官和文士的视野,因而西瓯、骆越之事,典籍中的相关记载,仅能翻检到吉光片羽、雪泥鸿爪般的寥寥数行。
何止是南方的瓯骆,全世界那么多古老民族,有多少能像中原汉人这样注重历史的书写,几千年来把上至庙堂下至江海的大事小情记载得这样详尽、清晰呢?
先秦古籍《逸周书》记载,商汤曾命伊尹通告四方诸侯,朝贡之物,不求贵重、珍奇,只需当地“易得而不贵”的土特产,当时列出的瓯邓、桂国、百濮等南方诸方国的物产,有珠玑、玳瑁、象牙、犀牛角、翡翠鸟……周成王之时,骆越、仓吾这些岭南部族进献的是“大竹”和“翡翠”。这些在当地“易得而不贵”,来到中原却无异于奇珍异宝的南方物产,或出自大海,或出自热带丛林,可以说代表了商、周人最初对岭南的印象。
《逸周书》已被公认为是与《尚书》性质相近的记录周代诰誓辞命的古老史书,以上记载如果可靠,足以说明岭南与中原交流的历史已经极为久远!
古籍中还记载了周成王时“交趾之南”的越裳国来进献白雉的事,成王将其转赠周公,周公不肯接受,并表示这样遥远的南荒之国,周朝的德泽和政令没有影响到那里,无权把对方当臣民,不好享受对方的贡品。
所以,中原与岭南实质性的政治经济联系,以及正式开辟交通道路,要等到秦、汉统一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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