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还是回来了,时隔二十年后回来的。虽然这次是以波罗山的当家人身份回来,可高山石却没有一点衣锦还乡的感觉,反倒有一肚子的不踏实。
他做梦也没想到女汉子县委书记会把波罗乡脱贫攻坚的苦差事交到自己手里。因为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哪怕是朋友之间、同事之间、亲戚之间闲聊透出的征兆。
当高山石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说县委书记找他时,他的两眼发黑了,双脚发软了,拿手机的手也有些微微发抖。他认识这位县委书记,姓项,名秀花,是个女的。可在他的脑海里,除了她的名字,还有她那圆圆满满的胸脯能证明她是女人外,无论是说话走路还是身条都无法从她身上找到有关女人的信号。她不会笑,做事从来说一不二,所以,有人在背后称她为女汉子。他和她虽然是上下级,但她到本县当县委书记时间不长,没有更多交往,只是春节前她到阿博乡检查工作时和她面对面说过话。那次,他正在办公桌前绞尽脑汁琢磨自己联系的村委会扶贫道路建设方案,她像一棵粗硕的木桩独自从门外戳了进来。他发现县委书记突然杵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惊,而后发蒙,接下来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好在他平时脑子转得快,他很快便把自己的魂找了回来,并在脸上扯了一层笑脸,起身招呼说:“项书记来啦?快请坐。我给您倒水。”
项秀花背着双手若无其事地把步子挪到办公桌前,两眼盯着办公桌上的扶贫公路建设方案,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不喝水,谢了。”
高山石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方注意的对象,便立刻撤下笑脸,乖乖地把嘴闭上。
项秀花把视线从桌上收回来,移到墙上的工作制度,并随着视线的移动而慢慢地变换着脚下的步子。高山石面无表情地跟在项秀花侧边。当项秀花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人大主席团当年工作计划时,突然问:“你是阿博乡人大主席?叫什么名字?”
高山石立马站直身子说:“报告书记,我叫高山石,高山的高,大山的山,石头的石。我是阿博乡的人大主席。”
高山石认真而风趣的回答,使项秀花的嘴角微微地向两边扯了一下。高山石看出来了,县委书记是笑了,只是笑得不够明显,不够认真。她很快收回扯开的嘴角,重新把脚步移到办公桌前,轻轻拾起办公桌上的那份道路建设方案,既像是认真又像是浮光掠影地翻了几页,然后轻轻地放回办公桌,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自从两人在办公室见面之后,女汉子书记的形象就在高山石心里落下了根。
高山石与县委办公室通完电话,心里感到有些彷徨、迷糊、蹊跷,还夹杂着一丝忐忑不安。自己不过是一个乡的法律监督者,女汉子找我千什么?难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他有点不敢出门,但细细一想,既然人家找到了自己头上,想躲也躲不掉。他心一横,披上挂在椅子上的那件灰色夹克,“哐当”一声关上门,跨上那辆骑了三年的小龟王电动车,在残冬嗖嗖嗖的微风陪伴下,借着道路两边山峦树林的幻影,在脑海里继续搜索着县委书记召唤自己的理由,但一直没找出个所以然。也许是因为这事严重破坏了大脑皮层的缘故,车子来到城郊接合部一家小超市门前,突然“砰”的一声,电动车把放在超市门口的一个塑料垃圾桶撞进了超市里面。他赶快下车准备进去向主人赔礼道歉时,里面先甩出来一句男人的骂声,“是哪个没长眼睛,垃圾桶与你有仇哇?”随着声音落地,一个瘦小个子男人提着垃圾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二猴子,是你呀!”高山石一脸惊讶地看着对方说。二猴子是高山石的发小,大名叫李忠直,在家排行老二,比高山石大一岁。由于个头瘦小,寨子里的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二猴子。在坡头寨子老家,高山石和李忠直两家就隔着一堵墙,两人从玩泥巴蛋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才分开。由于李忠直家里人口多,日子过得不景气,他初中毕业就回家了。后来他到部队当了几年的兵,在部队入了党,当了班长。退伍后,他被安置到了矿山,听说在矿山上表现突出,没几年就混了个头,负责井下安全工作。去年他还获得了省劳动模范、全国优秀矿工称号。这才一年多没见,他怎么回到城里开起小超市了?而且发现李忠直的右脚还有点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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