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莱德。”我说。
莱德瞪大双眼看向我，落日的余晖将他的红发映照得闪闪发光。
“我看见尼罗鳄①啦！”我盯着我们之间的那块空地板说道。
“是凯门鳄②。我们又不是在非洲。”他纠正道。
“好啦，是凯门鳄。”
莱德注视着那些“鳄鱼”，看着它们在水下游动，在水面上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和一串一串的气泡。
“哎呀，可以啦，故事要讲不完了。”我催促道。
莱德双手张开，又紧握成两个小小的拳头。
他思考着，在心中计算好接下来的步骤。
他把绿色的地毯想象成一片环礁湖，只能踩着棕褐色的破补丁，不多不少，用五步走到“安全区域”。我祈祷他能一次成功。如果有丝毫差错，他一定会回到浴室，从刷牙开始从头再来一遍。昨天晚上，我们就不得不重来了三遍。我坐在他床边的豆袋沙发上，为他铺好织有孔雀羽毛花纹的毛毯。莱德走了五步来到床边，然后跳进了被窝儿。他左右翻腾了两下躺好，两只小手枕在脸颊下面。我给他掖了掖毛毯，他只剩下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在外面，两只圆圆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今天讲哪个故事呢？”我问。
“卡罗尼沼泽①的故事。”
我笑了，因为他从来就只听这一个故事。我把床头灯调暗，开始讲道：“有一天，我们会有一架飞机，在蓝蓝的天空飞翔，就像小鸟一样。我们飞过房屋，飞过街道，飞过大本钟，飞过伦敦眼，飞过动物园。我们会飞过整个大西洋，直达特立尼达②。”
“然后呢？”莱德问。
“我们会搭小船去卡罗尼沼泽。”我回答。
“只有你和我吗？”莱德又问。
“只有你和我。”
莱德笑了，眼角泛起小小的纹路。他仿佛正看着碧绿的海水，注视着成片的红树林。
“然后我们就等着，”我说，“等到太阳西沉，北山化成一片湛蓝。”
莱德又问：“只有你和我吗？”
“只有你和我。”我说，“当光亮褪尽，我们就可以看见成群结队的红鹮了。夜幕低垂，它们就像红色的灯笼，一个一个地挂在树梢上。”
莱德裹紧身上的毯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永远在一起。”我说，“当夜色渐浓，那条小船上只有你和我，我们会静观红鹮飞回卡罗尼沼泽。”
“晚安，莱德。”我低语道。
我站起来，将他房间的窗帘慢慢拉上，动作轻缓，以免惊动窗外狭窄窗沿上的鸽子。那只鸽子蹲在由树枝和塑料搭成的小窝里，灰白色的翅膀紧紧地收拢着，脑袋垂在胸口睡着了。在它的身下，有一枚小小的白色鸟蛋藏在它柔软的羽毛间。莱德每天都要去看好几遍。
“还没有孵出来。”莱德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着我说。
“会孵出来的。”我安慰他。
“什么时候？”
我俯下身挨着他，轻轻地说：“等它准备好的时候。现在，嘘—你该睡觉了。”
我坐在莱德身边，看着他闭上眼睛，酣然入梦。他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了他四岁时的样子——尽管他现在已经快八岁了。我叠好椅子上的学校制服，将积木收进盒子放好，然后坐回豆袋沙发上，轻抚他的头发。我真想一直和莱德这样待在一起，不想有丝毫的改变，甚至不愿去想明天会怎样。
“斯嘉丽！”妈妈在厨房里叫我。我能听到她把碗橱的门使劲地关上，又把抽屉一个个地拉出来又推回去。
“斯嘉丽，你在哪儿？”
我将莱德的房门关好，去找妈妈。她穿着睡袍，趿拉着拖鞋，长长的黑发打了结，散乱地披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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