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了翅膀的尖叫声
对于我的出生，除了妈妈，整个部落都觉得非常失望。
妈妈是我们部落的女巫，唯一的一个。
你知道女巫吗？在部落中，女巫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大家要是有了什么困惑，就会来找妈妈。妈妈脱下围裙，净了手，在篝火旁坐下，拿出罗盘。她用手指轻轻拨一拨罗盘上的指针，指针在罗盘上转动起来。它停下来的时候，会指向一个方向。这时候，妈妈就会闭上双眼，睁开她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看向这个方向。她将告诉你，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而你遇到的一切就能解答你的困惑。
会遇到什么呢？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一只鸟，有时是一块石头，有时是一棵树，有时是一只兔子，有时是一片空地，有时可能只是一棵草。
草对于妈妈和我来说，非常重要。妈妈是部落中的女巫，也是山下居民所说的山巫部落中的草药巫。
是的，我们住在群山之巅。我们山巫部落的每个人都长着三只眼睛。草家族的第三只眼睛能找到各种草药，能分辨出草药的功效。云家族的第三只眼睛能通过天上的云看懂最近的天气。据说，他们还能种植一朵又一朵的云，改变天气以及人们的心情。豆家族的人看一眼雨的颜色和形状，就知道该种植什么豆子。据说，他们曾经种出过一种满是星星花纹的豆子，一到天黑，把它们拿出来，屋子里顿时星光闪烁。谷家族的人认识所有谷物的种子，知道在什么样的地方种植哪些作物。据说他们……
部落首领不允许大家说“据说”，他说那是虚谈，是空谈，是花头，是不实在。他说，做人就要实实在在、脚踏实地干活，为部落多做贡献。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他觉得我没法儿为部落做贡献，我就是一个“花头”，无用的“花头”。
因为，我只有两只眼睛。
我没有第三只眼睛，就像我爸爸一样。据说，我爸爸是位山下居民。我从没见过他。妈妈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部落里的人本来希望妈妈能生一个新的女巫。可是，她却生了我。他们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孩子们就不一样，他们会欺负我。
有时候，我和部落的孩子们吵架了，他们会欺负我没有第三只眼睛，把我抓起来，绑住我的手，用布蒙住我的双眼，把我带到树林里。我只能磕磕碰碰、胡乱摸索着回家。一般情况下，我都会掉进坑里，撞到树上，摔倒在泥潭里。等到天黑下来，我没回家，妈妈就会来找我。她能找到我。她沉默地用草药熬水给我洗澡，帮我清洗伤口。然后，妈妈爬到我们部落最高的树上，将罗盘放在那里。直到我身上的伤全好起来，她才会拿回罗盘，在别人的请求下拨弄罗盘。
有一次，我又被绑上双手，蒙着眼睛，推进树林里。摸索中，我磕在一块大石头上，额头一阵剧痛。很快，血打湿了蒙在我眼睛上的布，流进了我的嘴巴里。
等妈妈找到我的时候，血已经把我的衣服都浸湿了。我头晕目眩地躺在林地里，只觉得周围越来越潮湿，越来越冷。听到妈妈的脚步声，我连喊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爬起来了。
后来云雷告诉我，那天整个部落的人，不管是在屋子里煮饭的，还是在溪边洗衣服的，就连走得老远在山里找果子的，都听到了妈妈的那声尖叫。妈妈的尖叫声像是长了翅膀，飞进每一个大人的耳朵里，在他们耳朵里久久盘旋。
我没有听到妈妈的尖叫声。等她解开我眼睛上的布条时，我看到她的嘴唇在流血。她又把嘴唇咬破了。
“妈妈，我不疼。”我说。这次是真的不疼，只是觉得冷，浑身哆嗦着。
妈妈一句话也不说，渐浓的夜色里，她的脸白得就像是一片云。P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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