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润泽
皖东丘陵,合肥与南京东西冲衢,淮河长江南北背腹,千年古邑的椒陵西南30公里处,一个千年古镇——广平,周边散落着许多村庄。它们静静地生长着,历经春夏秋冬,一任风霜雨雪。生于斯,长于斯,这一方水土,养育了一代代乡民,润泽了无数子孙,其中就有我这个人到中年在外工作的游子。
故乡、童年、亲人,我们曾经熟视无睹,等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才倍加珍惜和怀念。故乡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变化,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呼应共振着,包括那些动物和植物们。一直想用文字把这些难忘的美好记忆记载下来,尽可能从中保持关于自己关于故乡的接近当时的原汁原味。
法国诗人马拉美说过:“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一本书里找到归宿。”当下海量的信息碎片冲击着有限的思维空间,早一些回忆,早一些写出来,应该更接近真实。它们毕竟曾生动地发生着,虽然很多已经远去,永不再来。克服惰性,我决定从猴年开始回忆,以自己的方式给故乡、童年、乡亲们撰写短短的“史记”,这是浅浅的记录,也是深深的怀想和追念……
金黄的春天
油菜花,是春天故乡的乡花。
蜡梅花在枝头凌寒怒放,油菜这时在低处吐绿,上面盖满了白雪。经过霜打雪冻的油菜更好吃、更甜,开的花也更金黄、更芬芳。寒冬时节,母亲早早去菜地里拔几把,放在绿豆做成的饼扎里,蘸点红辣椒,又诱人又营养又好吃,我们常常吃了一碗又一碗。
似乎经过年的喜庆和滋润,瑞雪冻死了虫子,却磨砺了身子骨。油菜像儿童的成长,一夜间就蹿高了。赶在雪花梅花后,家家户户门前的鞭炮热闹过后,黄色的油菜花开了,满村尽带黄金甲。
上学时,校园在镇西边,园墙外是农田小河和村庄。下课后拿本书,我常常走入油菜花深处。新鲜的泥土气息氤氲着,令人神清气爽,似乎课文也背得更容易些。我在一字一字地读,更辛勤的蜜蜂在身边飞来飞去,忙个不停,它们在酿蜜呢。调皮的几个还偶尔落在我的书本上,飞走时还留下一点花粉。高高低低的丘陵,大大小小的农田,几乎全部都是油菜花的王国。
黄色的花海,在乡村早已看惯,视为平常。在父老乡亲的眼里,应该看的是菜花,想的是菜籽,油菜籽可以榨更多更香的油。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花谢后,就结籽了。一个个细长的豆荚,开始是青色的,然后再转黄。饱满的,挺立在风中。像割麦割稻一样收割后,晾晒在场基上。用连枷一打,果壳炸开。黑色的,圆圆的,像迷你版的六味地黄丸。油滑滑地堆成黑色的山,装到麻袋里,运去街上榨菜油。小时候家里吃的油基本都是菜籽油,没有任何勾兑和掺假,金黄的,香喷喷的。
我家的燕子
黄昏时回到家,我说:“放学路上看见燕子贴着池塘飞来飞去呢。”祖母说:“要下大雨啦!赶紧收衣服啊!”果然,晚上就听到了哗哗的雨声。祖母说:“燕子会天气预报。很准的!”当秋风萧瑟、树叶飘零时,燕子就成群地向南方飞去,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柳枝发芽的时候,它们又飞回来了。秋天时,燕子飞走了。“它们还会回来吗?会迷路吗?”我急急地问祖母。她总是肯定地说:“会回的,不会迷路的。过完年,它们就会飞回来的。”祖母说,老燕子带着小燕子走几趟,小燕子就记住路了。我于是日日盯着屋梁上的窝,吃饭也不专心了。
过完年,雪化了,我也上学了。忽然有一天吃饭时,发现屋梁里面有动静了。
黑黑的头一个个伸出来。
“啊,燕子回来了。”我跳跃着欢叫起来。
燕子也高兴地飞出来,从大门飞出,过会又飞进来。还在我头顶上盘旋了一下,像跟我打招呼呢。它们把巢筑于堂屋的横梁上,用泥土混合稻草、羽毛构成半碗状,内垫细草根和羽毛。一只两只,成双成对。飞来飞去,为繁衍后代忙个不停。
它们一家人在梁上窝里挤得满满的,我们一家人在桌子上围着吃饭,它们在上面也时不时伸出头看。
印象中从来没有喂食过,它们也不会落下来,与麻雀鸡儿们争吃稻谷。
祖母说,燕子是益鸟,勤快着呢,它们每天都出去捕食,去田野里捉虫子。它们喜欢在田野的电线上站成一排排,是聚会?是开会吗?谁教它们筑巢的?燕子的寿命有多长?如果死了,后代会回到父母筑巢的地方吗?我问了好多好多问题,祖母、村里的太婆婆也说好些不知道。
鸟似乎都怕人,它们将巢筑在高高的树上,以免遭到人类袭击。可燕子却不是,它们是离人类最近最亲的飞禽呢。
曾有一次调皮的我和村里的同伴用竹竿捅过它们的蜗居,被慈爱的祖母破天荒地责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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