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惊慌？
周小鹿 文化创业者
01.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之前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了十多年，从事内容创作工作。 最近这些年在创业，主要做视频与音频类课程以及文化创意的工作。
02. 您为什么要写字？
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属于“生命在于静止”的那类人，不怎么爱动手，就喜欢看书。脑子里填进去太多东西，如果不动一动，去操作和实践，人容易“发死”，所以我就想学一个可以动手练起来的功夫。第二个原因，也是我一直在持续这件事的原因：临帖是一种帮助我对抗惯性的特效方法。
03.“对抗惯性的方法”，能具体讲一讲吗？
比如写过褚遂良的字，转到写虞世南的字的时候。写褚遂良的字时我挺高兴的，因为没想到自己能写得不错。大家把褚遂良叫做“线条大师”，他字中的线条有着很丰富的表现力，一个线条里有好几次波动。那种扭来扭去、外露又嘚瑟的动势和我偏静的性情正好相反。我能把那种感觉写出来，意味着自己越过了一些难度，因此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但等到要换帖写虞世南的字的时候，我就在写褚字的惯性中出不来了。虞字和褚字相反，它非常安静，点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作为，看上去就是很简单、恬淡的一笔。但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写不出这样的“简单”，总要像写褚字那样，忍不住这里抖一下，那里扭一下。
现在想起来，要放下先前那些给了自己巨大满足的东西是不容易的，心念影响手上的动作，每一笔都带着褚字的风格。还无知地觉得虞字和褚字比起来，是有一种“技术降级”，会有点不甘愿写得更“简单”。
但临帖这件事，就是在对治这些问题。就像“临”字中的“面对”的意思：它需要人不断地从自己的习惯性思维和动作中出来，去看帖。当摆脱自己的主观情绪，愿意客观地去仔细观察原帖时，会发现那“简单”的一笔和想象中的并不相同，那些技术动作都在，只是被处理得更细致与含蓄了。比如同样一个调锋的动作，褚遂良会写得外露而显著，虞世南则把它们蕴藏在了一个更小的范围中——那是一种不容易看见但能感受到的气质，实际上是更难了。
护短的心人人都有，尤其在得意的时候，更是愿意顺着这个感受一路往下，拒绝给自己挑刺儿。但爽则爽矣，却难以进步了。所以老师总和我们强调“读”帖的重要性，那是一个更冷静、客观的立场。有原帖作为“标的物”，我们便可以更如实地面对自己写下的每一笔，矫正自己的动作，往确切的方向去了。
04. 如上更多是关于一种心法的要领，能分享一下相关的操作方法吗？
比如在临帖的时候，老师会要求我们先做一个工作，叫“红笔改”。它的原理就是，当你写一个字时，不要急着写下一个，先用一只红笔，将你写下的这个字，比照着原帖，将差别一一标注出来。经过修改的过程，问题会体现得更明确而具体，然后带着这些意识和认知，再来写那个字。
我把类似的方法形容为“逆人性”和“泼冷水”。因为它们意味着你不能畅快地写下去，而是要被不断打断，做一些“否定自己”的工作。记得我在写《兰亭序》时，写到“岁在癸丑”的那个“岁”字，怎么也写不好，于是开始了一遍遍的重复。人很奇妙，即便知道这不对，也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某种偏执的情绪，也不愿意放下毛笔，去做“红笔改”的校准工作。大约是放不下那个已经写过很多遍的沉没成本，还生出了很多内心戏为自己辩解，比如“现在停下来改，一会儿毛笔就会干掉”“再写一写一定能写好”之类。就这样顽固地写了一百多个“岁”字，知道确实写不出来了。
第二天再写时，我长了教训，老老实实写一个，改一个。当人愿意放下毛笔、拿起修改的红笔时，便发生了一种角色的转变：从一个会本能护短的写字的人，转变为一个客观审视的修改者。人冷静下来，事情就会开始变得有效，会真正去关心“字如何能写好”那个方向，而不是被情绪蒙蔽住——老老实实地，先从整体的形态开始改起，字的样子便已经有五六成的接近，再去调整结构中的比例、角度、粗细等。一次解决一个问题，一路下来，也就不到十个“岁”字的功夫，就写得像模像样了。
05. 所以你很信任碑帖，把它作为一种“权威”的存在。
权威这个词容易引发歧义，仿佛有一种不可撼动、不可说“不”的强制。我觉得用蔡邕说的“沉密神采，如对至尊”中的“至尊”更合适。面对帖，就像面对一位发自内心敬重的尊长，他是可以对话交流的，但前提是得先练出和他对话的基础和本事。
有时候真是要放下自己的那点小小的傲娇的。人在山巅，我在山脚，很多我们主观上认为的不好与不喜欢，常常是因为我们还不懂得，所以那些一时的喜好倾向也真的不重要。
那些经典的碑帖是在几千年来无数人的书写中，被筛选、流传下来的，它们经过了验证，而我们只要去跟随，好好学习、好好临写就行——它们好像北极星，是一种现成而可靠的方向，只要愿意看向它们，就会得到反馈，被校准。
我会觉得这是一种很大的幸福，人生很多事，不会有那么多现成的样板和厉害的人来帮你的。即时得到反馈，打破惯性，让事情在一种可改变、可修正的状态中，这一点非常难得。
06. 您写字感觉最好时是怎样的？
我觉得写字的快乐有不同的层次。
比如那种通过一张纸一支笔，和自己安静相处的感觉就很好。看着自己写出一些看上去不错的字，也挺开心的。但这不够，因为写“爽”这件事，不够有稳定性，它有点像乍现的灵光，如果无法持续产生，你又很依赖这种感觉，便很容易因为一些挫折和不符合期待的状态而放弃了。
一种更深层和更长久的快乐往往隐藏在挫折和困难里。当我们可以经由正确的方法去练习，得到长进，那种发现自己在进步和前行中的快乐会持续而长久，它会让人升起真实的信心，对于那些困难和挫折，也会更容易接受，甚至有能力去享受。
07. 所以书法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觉得这件事是一座无止境的山，可以一直往上爬，每爬高一步，看到的风景都不一样。比如最初我们临写《峄山刻石》时，追求的是一种线条的品质，以及一种基本的造型上的准确。但这些年过去，我再回头去写它时，突然发现，我的感受不同了，那不仅仅是一种饱满、浑圆、均匀的线条，在其中，我还能感受到一种射箭时弓弦绷紧的张力。
序 比想象更多——十年暄桐和“与书法相伴的生活”
开始
思虑少一些，开始便容易一些
收获
学习写字，并不是为了成为把字写得比别人好的人
困难
关于困难，一个不错也切实的角度是：我就从这儿开始长进吧
方法
有些风景，走得不够远，是看不见的
时间
我们负责当下，时间负责积累
通会
我们总是可以由一件事想明白另一件事
安心
哪有一颗固有的安定的心呢，又何曾有一颗一直不安的心？
老师
希望你，成为你自己
他人
让自己，暖而有光
传统
那些曾让前人们快乐和宽慰的事也自然地持有在此时我们的手中
后记 随着小林老师一起悠游
关于书法学习，你可能还想要了解的九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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