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书香》:
苏发说,自己出生在西吉,父母那时候重男轻女,念书只让儿子念,她们姊妹六个都是“睁眼瞎子”。
早些年的西海固的农村,山大沟深,交通不便。由于人口分散,基础教育也跟着滞后,能念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60后”“70后”的农村妇女,赶上家里年景不好,姊妹众多,不识字便成了一种常态。没有谁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老祖辈手里没念书的人一群一群的,不也活过来了。
移民搬迁搬离的不仅仅是西海固的穷乡僻壤,还有和旧日生活模式的永远诀别。每一个移民村最醒目的建筑就是学校,孩子上学出家门几分钟就到学校。
新的居住地带来的不仅是新的生活方式,更是思想上的巨大改变。重视教育成了一种新风气。自己半辈子已经过去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成为“睁眼瞎子”。
苏发就是这种新风气的践行者。苏发没念过一天书,但苏发的哥哥却一个个得益于读书都在外地过上了和老家完全不同的生活。从心里,苏发充满着对念书的渴求和敬畏。她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过和她一样的生活,她用一种决然的态度供养三个孩子念书。还好,三个孩子没有辜负苏发的期望,一个个学业有成。大女儿是老师,小女儿是护士,儿子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即将毕业。三个孩子命运的改变让苏发说起这些时,眼里满是笑意和欣慰。
她现在老和自己的父母开玩笑,说你们好偏心,当初只供养儿子念书,不让我念,按我的脾气,我都不想认你们,但谁让你们是我的爹妈呢?说这些的时候,两个老人就是个笑,也许他们心里也在为这件事情遗憾。
按苏发的话说,孩子们都成功了,她现在也没什么负担。但心里想识字、想念书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所以,听说我们要成立读书社,她就来问,要不要她。
为了证明她的决心,她羞涩地掏出一张纸,正反两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你看,这是我让孩子写下来给我,我学着写的。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我老公的名字,这是我孩子的名字。社会发展得这么快,哪里都需要文化,可我双手写不来一个八。你说,我以后怎么办?我不管,你们读书社怎么着也得要我。”
五十二岁的苏发是坚定而执着的,我被她深深地感动了。她成了我们读书社第一个不识字的社员。
苏发的加入仅仅是个开始。听说我们读书社要不识字的社员,在第二次读书社的活动中,呼啦一下又来了六七个不识字的大姐不说,邻村两个妇女也撵来了。识字念书成了大家共同的意愿。
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读书社的走向。显然,最初的理念有点理想化,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大多数不识字的姐妹们的识字问题。
第一次活动结束后,我给大家布置了一份作业,让她们在本子上一笔一画写下:中国宁夏吴忠红寺堡玉池村。这是我们的地理位置,也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我想寻求一个专业的老师来教大家习字,首先想到的是联系村里学校的老师。但就在这时,我的网友春国老师联系了我。他说在新闻报道里看到我们村的妇女想学习文化,他愿意志愿来教大家。
当我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读书社的社员后,大家像早起的麻雀一样欢喜,她们期待着老师早一点到来。
关于老师来的食宿问题,苏发主动承担了下来。她说和丈夫商量好了,老师来了,可以住他们家。
读书社的活动没有我所想象的顺利,但又透出另一种希望,接受并学习知识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文化”这个词,也将重新在红寺堡的乡村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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