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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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强学会借东西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是跟妈妈学的。妈妈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妇女,打发他到邻居家去借盐。那时候他想自己家里的盐还没有用完呀,可妈妈说这是一个秘密。半个月后,邻居让孩子来讨回他们家借出的盐。邻居虽然打发来一个“讨债”的孩子,却让他空着手来,明摆着他是不可能用手把盐捧回去的,他们是存心要用郑强家的碗,以便做到容器的统一。但聪明的妈妈不会这样做,她找到一个从外面看去一样大、实际是厚壁的碗。邻居的孩子走了以后,妈妈狡黠地对郑强笑了笑。后来他还去借过面粉,有时候别人把郑强带去的碗弃之不用,而用自己家的,这样讨还时就占有了主动性。对于这种情况,量上少得不能太多,但他们借出的面到市场上一斤卖一毛二,而讨回的却是一毛钱一斤的。
郑强上学后,早上要上早读课,晚上要上晚自习。同桌的两个人需要合用一盏小油灯,郑强对此并不理会,同桌只好独家提供灯里的油。为此,同桌心里很不平衡,总是用身子挡着亮。尽管如此,郑强还是可以看到书上的字,只是费劲些。到了冬天,学生们上学时通常拎着一个小火炉,郑强却不拎,那些炉子的热气是谁也挡不住的。对于实在无法共享的,自己没有而又必不可少的,郑强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借。他借过的东西有别人用过一面的本子,有铅笔头,有半个馒头,这些东西大多是不用还的。不过对于一些必须还的,除了忘掉的,他在毕业前都还了。 他到油城某单位工作后,挣到了钱,就不大借东西了。比较特殊的几次,是他参加厂里组织的舞会,借过同宿舍跟他同姓的郑子亮的一件蓝涤卡制服。郑子亮是工厂里的子弟,他有拥有蓝涤卡制服的经济实力。另外,郑子亮喜欢交朋友,为人慷慨大方。郑强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快,他完全可以保证在星期天之前把衣服洗好交给郑子亮,因为衣服的主人要穿着它等女朋友。郑子亮有一个将来要做他妻子的女孩做朋友,她每到星期天就要来找郑子亮,每次都由妹妹作陪。她的妹妹尚未成年,但跟姐姐个头差不多,只是精神上对姐姐有依赖性。
他们所在的单位是个有好几万名职工的国营石化企业,管辖着下面好几个工厂。郑子亮和郑强虽一起参加工作,却没有分到一个工厂。一般情况下,一个工厂的青年是不参加别的工厂的活动的,参加活动的本厂职工又不太了解郑强的情况,他们一直以为那件制服就是郑强自己的,郑强也乐得他们这样认为。
团组织举办舞会的目的是不言自明的。几年来,一些大龄青年通过这个活动找到自己的伴侣后,就双双从舞会上消失了。这样,最早一批参加而又坚持下来的人都是些铁杆儿的光棍,郑强不幸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使他很失落。
郑强要找回体面,有一次他有意缺席,别人问起来,他就对人家说,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郑强有了女朋友,这在舞会上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情,于是铁杆儿的成员们一次次纵容了他的缺席,只要他说明是和女朋友在一起就可以。有一次,郑强抹着嘴角尚存的油渍说昨天他们一起去吃了油焖大虾。还有一次,他干脆说自己陪女友去看嫁妆了。就是后一个理由给他带来了问题,听众宣称,除非带她来当面验证,否则大家将不排除对他的怀疑。这个要求使郑强感觉到要体面地同这个舞会告别是不容易的一件事。他心里想,她是去看自己的嫁妆了,这是一个事实,但她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妹妹,嫁妆的事她们姐妹俩包办了,根本轮不上他插手。不过,就算她没有这个妹妹,也轮不上他插手,因为她准备的是她同郑子亮的婚礼。
郑强不知道是怎样说服郑子亮的,竟然借到了郑子亮的女朋友。在去舞场的路上,郑强觉得意外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在郑子亮女朋友的后面又跟上了妹妹。其实那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妹妹本来就是她的影子嘛。姐妹俩好像几十年没见过面一样,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根本不理会身旁的郑强。后来,妹妹忽然被小贩摊位上的一只发卡吸引住了,宣称那是她向往已久的东西,如果得不到它,她宁肯哪里也不去。郑子亮的女朋友一边好言应付着妹妹,一边拿眼睛瞟郑强。郑强咬了咬牙,掏钱买下了那个发卡。郑子亮的女朋友又说其实她也挺喜欢那种发卡的,郑强只好又买了一个,这个钱花得让他很心疼。
到了舞场后,郑强郁闷的心情得到了一定的释放。郑子亮的女朋友也许不太聪明,但十分漂亮,郑强又是在舞场上混过多年的,所以几支曲子下来,他们几乎抢尽了舞场里的风头。舞会结束后,他们这一对舞伴在人们目送下走出舞场,郑强还在内心回味着最后的那一支曲子。这时郑强不无伤感地想,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跟这个舞会说再见了。他虽然明白事情不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但还是希望回去的路会变得漫长一些。姐妹俩也并不急于回去,路过大桥时,她们驻足观望,对凉风习习、灯火缈缈一惊一乍地发着感慨。姐姐对妹妹说:“这样的夜晚,真不想现在就回去睡觉。”妹妹说:“我也是,不如我们去看夜场电影。”姐姐对妹妹说:“不知别人愿不愿去。”郑强连忙说:“愿意愿意。”
电影放到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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