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回望悠远历史里的十七个瞬间)》:
审视当时形势,尽管周师东进孟津有千里之遥,但按史书设定,趁殷军主力东征夷方,以周师为主体的诸部联军疾攻殷都朝歌的态势是非常明确的,所以这也注定了周师只能以高强度行军一路向东,冀望抢得有利的交战时机。
孟津,又称盟津,其古渡口大致位于今河南省孟津县东、北邙山下黄河南岸。此一津渡,是武王伐殷的真正起点,亦是两年前帝辛隐忍不发的红线终点。再往前跨一步,就等于向世人宣告了周师东进的真实企图,殷国不可能还置之不理。而帝辛将以怎样的方式方法来应对,则完全取决于其个人的判断和选择。但是实际上,在姬发的内心深处,却还存有一个其亦不敢触碰的隐忧,时常游移在他的胸间,恍惚着他的心神。把这一愁绪的症结揪出来令姬发直面以对的人,是伯夷、叔齐;而帮助其解开这个心结的人,是太公望和周公旦。历史上伯夷、叔齐“叩马而谏”的传说有可能就发生在这里,本地至今亦设有以会盟镇、扣马村命名的镇村两级行政单位。古扣马村里还保留有明代镌刻的“重迁古夷齐祠碑记”的碑刻遗存。
以伯夷、叔齐的思想境界,只能把姬发聚众伐殷的行为理解为“扬梦以说众,杀伐以要利”,当然是一种“以乱易暴”的反叛行径。所以当姬发急欲整军东进的时候,隐居在首阳山上的伯夷、叔齐突然现身于周师营前,在拉住姬发的马头于仓促间进谏的两句话就直撞姬发的胸腹与心魄。伯夷、叔齐设问谏言,“父死不葬”,就动干戈,算有孝心吗?以下犯上,“以臣弑君”,称得上仁义吗?姬发自然语塞。其左右侍卫见此情形,皆欲刀枪相向,被姜尚拦住了。太公以此二人为义人,赶紧下令将伯夷、叔齐拖走了。
司马迁写《伯夷列传第一》篇,其只用很小的篇幅记伯夷、叔齐的行止,而以大量的笔墨用以批驳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劝世箴言,据以表明天道常与人事不公的残酷现实。当然,其文中隐隐闪现的无神论思想是很值得肯定的,只是其借伯夷、叔齐之口指责武王“父死不葬”的言论似乎近于随意。即便在《周本纪》中,其记西伯昌崩于受命七年,而武王孟津观兵还是文王受命九年的事,其中间隔应该容得下通常二十五个月的三年守丧期。所以伯夷、叔齐的前一句话是缺少事实依据的。但后一句,则宛如震天惊雷,响彻当空。长久以来,萦绕在姬发心中的疑云就是以诸侯攻天子的名分缺失和对胜道何处的担忧。所以当姬发听到这样的责难,必然当场哑口无言,颜色更变。总结这两句话,前一句,伯夷、叔齐不见得说过,而后一句,则必定会如此说。
本文无法明确伯夷、叔齐是否真实阻拦过武王东进的车马,更无法考证其二人“叩马而谏”的行为是发生在孟津观兵之际还是牧野决战的年初。但可以肯定的是,伯夷、叔齐必然促成了吕尚、周公等人为武王伐殷在道义伦理层面所进行的论据收集和体系的建立。从而被姬周集团找寻到了理论上的突破口;直至把帝辛定义成为了“独夫民贼”、孤家寡人;既刻意忽略了其天子的身份,又可以以有道之师攻无道昏君的凛然正气逆转伯夷、叔齐之流的上述评判倾向。
鉴于军情紧急,姬发与吕尚、姬旦等人为修正君君臣臣的纲常主旨而进行的思想交流可能是在行军途中完成的。而此种思想因为部分有违于儒家正统,所以自周以后便很少有被世人援引和提及。武王曾请教姜尚,如何做得到不战而料胜,未卜而先知。姜尚答:“西伯既得众民之心,以有道图无道,不战即可知胜;以贤明伐不肖,则未卜已知凶吉。”姬发以为殷商臣民众多,不易驾驭利用。但姜尚认为,今殷失其道,仁义在周,虽非我民,亦可驯养,亦可驱使,何虑殷民不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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