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雅小筑
家大人买屋吴门，以东偏斗室无题额，命为拟之。余日：“邻雅小筑可乎？”考《志》称：清初顾予咸居史家巷，其东偏日雅园。按其遗址，与余家后园相近，虽雅园已就芜，而里巷称传，未尝泯忘也。予咸自记，有云：“予家兹里，里中有旷土，俗名野园，余拮据数年，粗成小筑，易野为雅，从吴语也。”余家初居吴趋，甲申变后，遂移同里，今复归城市，易野为雅，可以自况。予咸幼子嗣立有秀野草堂，亦近是地。嗣立字侠君，文名满南园，朱竹坨《秀野堂记》所谓“侠君筑斯堂，妗群雅也”，嗣立有《戊辰三月秀野草堂落成，偶题东壁》诗，写泉石之胜、息游之乐甚备。今余家方泓潴水，奇旱弗涸，老树参天，浓阴长蔽，几为秀野草堂之遗，则邻雅之义，未尝无当耳。惟今之所谓雅园者，土阜高出层楼，其下皆瓮牖蓬户，藏垢纳污，所在而是。当时林木，已无多痕迹，则又当易雅为野。邈想古人，低徊不尽。
香蕉与酒
陈佩忍先生于某年至崖山访故宋遗迹，残山剩水，一片苍茫。询诸土人，谓山上有国母祠，盖祀杨太后也。既登，欲得杯酒以祭，出双银毫予司事，命沽酒来。司事为粤人，误酒为蕉，越时负巨株至，累累满穗，皆香蕉也。乃笑而与司事分食之。后为孙中山先生所闻，每与佩忍先生共酒食，必以此相嘲云。
洗城会
光复后，苏州有一巨案，其主人翁为蒯际唐、佐同兄弟。蒯为香山人，世业营造，积资买宅城北马大箓巷。蒯颇与闻革命事，辛亥迫程德全独立，蒯与海上同志之力为多。后陈以政出多门，遇事有掣肘之感，乃以督练公所改参谋厅，位置此辈。蒯等非之。时与沪军都督陈其美相联，有去程之议，为程所闻，即以洗城会之罪相加，侦骑围蒯宅，诱际唐出捕之。时佐同居海红坊，亦为捕去，立即枪杀，宣布罪状，谓蒯等将洗劫苏城也。苏人信之不疑，沈冤近二十年。迨国民革命军起，际唐之子大权请表彰，其事遂大白。蒯氏自遭此厄，家日落，故居且待价而沽。余家曾雇一乳佣，为际唐之从妹，已嫁为劳工妇，言当时扰攘之状甚悉，一人匿梁上，亦为瞥见捕去，有人电南京留守黄克强乞援，黄电令程缓刑，已无及。闻平时程对蒯氏貌甚恭，不虞其猜忌至是也。
苏州头
苏州头，扬州脚，为以前女子所艳称。光复后，尚天足，扬州之脚，便成落伍，苏州之头，依然不减其声誉，虽曾有数度之变更，而光滑可鉴之致，犹未失其向具之美点。有贫家妇专执此业者，称梳头娘姨，日莅理髻，月取一二金不等，苏州女子之爱其头，亦云至矣。自截发风行，苏州之头，起大变化，虽小家碧玉，亦鲜有蟠云帘下者矣。
鸽之性道德
儿辈自外家携二鸽归，一灰色，一白色而黑尾。合处笼中，粥粥如鸡雏，去其丰羽，恐其破笼飞去也。邻有甲，爱鸽成癖，故能知鸽性，见余家二鸽日：两雌不殖，且易消瘦，宜为之择偶。他日以一鸽来，雄也。处两雌问，初弗谐，既而与灰色者昵，白色而黑尾者避之若浼。后雄者不容其同食，每以喙啄其冠，冠羽片片落，血涔涔下，雄者犹弗舍。甲至，谓宜去白色而黑尾者。如其言，果两两相安，时比翼亲呢，如人之有画眉之乐也。
长春宫之剩粉残脂
陈佩忍先生于十四年北上，参与清宫古物之整理。于长春宫见宫女内室有高底绣履，错杂于地，几上案边，亦遗下脂盒粉盝，红白斑烂，有如落花狼藉。复于宫外遇一宫女，垂辫插花，长袍高履，别有风韵，据云：此是平时装束，若逢令节，至各宫后妃处庆贺，则垂辫者须易为蟠云高髻也。溥仪出走，较之后主之挥泪对宫娥，更为匆迫。若辈长在深宫，无一技之能，一旦被遣，何以生活，故有堕落而为神女者。
P25-31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