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强大的威利巴尔德登上大头领的宝座已有三个月了。在这所大宅子里，它对一切都作了严格的规定。它禁止鼠群在图书馆里攀爬和玩耍，不准老鼠们在地球仪上作环游世界之旅，不许在斜放着的书上滑滑梯；谁要是躲在书堆后藏猫猫，谁就会惹上说不清的嫌疑。只有在起居室里吊着大钟的钟摆荡秋千玩儿，还是偶尔允许的。
有一天夜里，最最强大的威利巴尔德把所有的老鼠召集到一起，作了一次意义深远的讲话。
“那只猫，”它直奔主题道，“是硕大的，长着一身虎皮斑纹的，也是异乎寻常的危险的!它在窥伺着我们，时刻想着夺去我们爱好和平的老鼠们的生命!因此，我们的一切都必须更快、更好地进行。要像蝙蝠那样敏捷，像蒂罗尔面包一样坚强，像猪皮那样柔韧!现在最不好的，是我们缺少秩序!我需要更多的秩序!每只老鼠都必须固守在它自己的岗位上。这样，只有这样，一切才会进展得更快，更好!”
“妙极了!切中时弊!妙极了!大头领!”狡猾的尤瑟夫叫道。
“为此听我安排，”威利巴尔德继续演讲道，“我来把大宅子加以分配。谁都不能像以前那样，哪儿能找到吃的就奔哪儿了!在我们的群体中，每只老鼠应该有它固定的活动空间!”
“这样就对了!太棒了!大头领!”大块头海尔曼声音低沉地说道，“谁愿意呆哪儿就呆哪儿，这样就糟糕了，一切就会乱七八糟。”
“一号令!”大头领宣布道，“老鼠明纳和老鼠皮特，带着你们的家庭成员去厨房!”
“不赖，”明纳和皮特暗自思忖，“厨房里能找到好吃的。我们头顶上就是老鼠的天空，没准儿哪天会掉下一截香肠来。”
“二号令!老鼠胡戈和老鼠保罗，打今日起留在餐厅!”
“这也不错哩，”胡戈和保罗窃喜，“餐厅里时常能够找到美味佳肴。”
就这样，最最强大的威利巴尔德把灰宅的每个房间都分配了。根据三号令，地下室分给了卡琳；四号令，起居室分给米米；五号令，蓝色小客厅分给艾尔纳；六号令，洗衣房分给艾米尔；老鼠菲列普是个刺儿头，被打发到办公室，是为七号令；儿童间分给了贝尔塔，是为八号
令；男主人的书房，那是个充满了尼古丁气味的地方，分给被罢黜的召集人，是为九号令；最后才是十号令：杂物间留给弗里德利克和卡尔。
大头领在提及上述老鼠的名字时，自然也就包括了与之相关的家族成员，比如老鼠崽儿啦，伯伯叔叔啦，侄儿侄女啦，所有雄的雌的老的少的都在其内。只有原本属于卡尔家族的莉莉是个例外。在所有的老鼠都有了位置以后，大头领才宣布：
“红眼睛的老鼠娘们儿不得与家族同行!”
“那莉莉呆在什么地方呢?”弗里德利克问道。
“最后一号令：老鼠莉莉，那个白妖精，到图书馆去!”威利巴尔德严厉地命令道，“必须单独前往！那是它的庇护所!群体早就对它怒不可遏了!就是它把我们带到了危险的境地，是它打开了通往花园的门!”
“图书馆里找不着吃的，”老鼠卡尔吃惊地叫道，“莉莉会饿坏的!’’
“那样一来，它至少不会胡思乱想了，”狡猾的尤瑟夫插话道，“再说，它应该高兴才是，我们毕竟宽宏大量，把它容留在群体里。我们本当把它驱逐到园子里，让它去喂猫!把它从摇头气窗里扔出去!这个白毛鬼，那双令人厌恶的红眼睛，一切清清楚楚地表明，它根本不属于我们的群体!”
“可是它从一生下来就在我们当中啊。”弗里德利克嗫嚅道。
“再说它从未伤害过任何人!”菲列普说道。
“我很熟悉它的妈妈，”卡尔咕哝道，“它是我们大家庭的一员。”
最最强大的威利巴尔德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又像往常一样，无言以对的时候就大吼：
“猫!猫!猫来了!”
所有的老鼠刮风似地钻了洞子，谁愿意落到虎斑大花猫的利爪下呢。
在洞里，卡尔凑在弗里德利克耳边轻声说道：“怎么没有提到装有各种美味食品的储藏室呢?”
“那还不明白，”弗里德利克答道，“储藏各种美食的地方，是留给尤瑟夫、海尔曼和大头领自己的。最最强大的大头领一旦没有最厚的油水，那长而有力的尾巴就会细疲无力的，这一点它会时刻留意的。”
莉莉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图书馆。整整一夜过去了，它还没吃过一口东西。它想找些面包屑充饥。书桌下它什么也没找着，字纸篓里也没什么可吃的。窗台旁边有一把圈椅，白天常有人坐在那里边看书边嗑嗑胡桃或嚼嚼饼干什么的，可现在那里的地毯上也一无所有。这种情况对于莉莉来说已经是很平常的了。要不是弗里德利克和卡尔，以及新近日见亲密的菲列普不时地塞给它一些吃的，它早就饿死了。
饥肠辘辘，百无聊赖，莉莉开始翻看一本书。先前它也曾翻开书本，找一些插图看着玩。今天看的这本书与书架上的许多书不一样，它的每一页上都印有五六幅彩图，每幅图上还印有一个符号。莉莉弄不懂那符号的含义。再看那每幅图下面，都有一排类似的符号，这些东西也让莉莉摸不着头脑。然而那些图画本身，莉莉都是懂得的。比如在第一页上，就画有一只蚂蚁、一个杏子、一只乌鸫、一个杂耍艺人、一个苹果；在另外一页上、画有一个披肩、一只猫头鹰、一份文件、一件衬裙，一个钟。再下面的一页上画着刺猬、鸡貂、头插羽毛的印第安人什
么的。到后来，它就轻声念叨起来：
“公牛、复活节彩蛋，爷爷、耳朵、炉灶、衬衣……”
它边念边猜测那些符号的意义，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结果。它仍然坚持读那些单词，一会儿响，一会儿轻，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它不肯放弃，连续许多个夜晚试图破解这个谜。终于在第十三个夜晚过去后，开始有了一点眉目。它缓慢而清晰地读道：“O—fen炉子，O—sterei复活节彩蛋，O—chse公牛，O—p2爷爷……”
它突然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所有的单词都有一个共同的开头!它叫道：“开头处都有一个O，这就是印在图画上的那个符号的意义!”
它又在其他页面上验证自己的发现，结果异乎寻常地顺利。
“A-meise蚂蚁，A-rena竞技场，A-prikose杏子，A-kro—bat杂耍艺人……”在读"A-msel”这个词的时候，它碰到一些困难，这里的“A”老有点儿读不准。
从这时起莉莉就像着了魔似的。它一个字一个字地破译，不久之后它就认识了从A到Z的26个字母，并且渐渐地懂得如何把它们正确组合起来。它先从“Opa爷爷”这个单词打开缺口。“O—P—a，”它结结巴巴地读道，摇摇头，看着图画再读，“Opa，不是O—p—a。”就这样，它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单词，反复地实践，顽强地思索，偶有心得就会兴奋得尖叫起来。它忘记了孤独，它的伤心事也烟消云散。有时它连饥饿和困窘都会忘个精光。有一天夜里它取得了突破，它能阅读了!它能读单词，读句子，一小段文字，甚至一整页!后来有一天夜里它竟从第一页读到最后一页，读完一整本书!当然得承认，这本书很薄，但是，它毕竟是一本书!它自豪，它兴奋，它不想独自享有这个巨大的喜讯。它对最好的朋友弗里德利克耳语道：“我要泄露给你一个巨大的秘密，想不到吧，我会阅读了!”
“阅读?什么是阅读?”弗里德利克茫然地问道，“是不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不，不，”莉莉笑着回答，“阅读嘛，就好比飞翔，从我们厨房门内飞出去，飞到园子里的大树高头，往前飞，往前飞，飞过陌生的国度，飞过遥远的世界。”
“怎么样飞翔呢，莉莉?”弗里德利克惊愕地问，“难道你能像厨娘故事中的飞鱼那样，真正地飞到空中去吗?或者像蝙蝠那样灵活地飞来飞去?那你就一定能飞到我们老鼠的天空，去品尝美味的香肠和火腿啦?”
“不是这样的，我亲爱的朋友!阅读嘛，就像扬帆远航，从园子后面的溪流出发，航行啊航行啊，冲过惊涛骇浪，驶向无边的海洋。”
“你扬帆远航，莉莉?小男孩常在浴缸里玩的那种帆船，你敢乘着它下水?水火无情，这可是厨娘常挂在嘴边的话呢。”
“哪里是这样嘛，弗里德利克!我该怎么说，你才能懂呢?这么说吧，阅读，就是用另一双眼睛看世界。”
最最强大的威利巴尔德和大块头海尔曼惊奇地打量着尤瑟夫，点着头连连称是。“没错，我们可以建一个塔，这是一条途径。”威利巴尔德肯定道。
尤瑟夫把自己的计划条分缕析地阐述给它们俩听，三个在一起对可能出现的困难作了前所未有的充分考虑。
七个夜晚以后，威利巴尔德召集全体老鼠会议，它宣称将率领种群登天。当它看到那些将信将疑的目光、听到惊讶的窃窃私语时，它说道：
“玩具箱里的积木给我们送来了好运气!我们可以用它来建造一个塔!像蝙蝠一样敏捷，像蒂罗尔面包一样坚强，像猪皮一样柔韧!我们建一个塔，让它高耸到香肠和火腿的天空里，然后，然后……”它再也无法往下说了，因为口水已经在它嘴里哗哗直流。
老鼠们迷醉地仰望着油香四溢的酱肝肠、红色的意式萨拉米灌肠，烟熏瘦肉香肠，熏猪肚以及挂在天花板下的两条火腿，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惬意的美梦。
莉莉这时想起它读过的一本书。书中记述很久以前人类曾经想建造一座直插云霄的高楼，可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这是不可能的!”在一旁的菲列普说出声来，“这不可能!昨天小男孩还用积木搭建高塔来着，搭了一个好高好高的塔，可是后来还是轰然倒塌了。我可不想被埋在那下面!”
“我们可以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威利巴尔德夸口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人嘛，他们的手指粗直僵硬，缺少感觉，”尤瑟夫说道，“可是，我们的爪子细柔灵活。我们会把塔越建越高，越建越高，小心翼翼，一层压一层，一块压一块，笔直往上，高过桌沿，高过吊灯，向天空冲击，天空!天空!!天空!㈠”
鼠群中爆发出欢呼。先是一阵狂野的、乱哄哄的喧嚣声，渐渐地形成了统一的叫喊：
“一个首领!一座宅子I一个种群!”
叫喊声在宅子里刺耳地回响了差不多一百次，老鼠们声嘶力竭了也不肯停下来。
“可是，假如高塔坍塌了，把我们埋在下面怎么办?”菲列普高声问道。莉莉看得出，它在颤抖。打这一刻起莉莉明白，它是爱上菲列普了。菲列普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老鼠。它虽然也有恐惧，但是，面对必须要做的事情，它总是挺身而出。
群鼠终于安静下来。菲列普爬到椅子扶手的最高处，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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