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改革的破冰之旅:安徽凤阳肥西农村改革亲历者口述史》:
之后,我把刘海友带着到前倪队,开生产队社员会。这个生产队穷到什么程度呢?那个睡觉的房子漏雨,漏到外面不下家里下的程度。怎搞外面不下家里下呢?过去不都是草房子嘛,雨停了以后它还顺着草滴啊,这不就漏到房子里面了嘛。所以说房子是外头不下(雨)家里还照样下。群众穿衣都破破烂烂的。我给他们(前倪队)总结有4句话:良田荒芜十一年,缺吃少穿雨愁眠,吵打无耻亲友脸,偷盗亲友苦难言。这个“良田荒芜十一年”从哪来的呢?我在前倪队召开生产队会,我跟他们(社员)说,你们要好好干,你们不好好干,年纪轻轻的,老婆都要(娶)不到!我这一讲,有小年轻的就接我的话茬说开了:“詹书记啊,我们都做好准备了,我们准备当五保户的接班人呢。”这个前倪队有4个五保户,这4个五保户既没有后代,也没有人养,都是生产队包起来的,所以,这些小年轻就是比照这些五保户过日子。我一听,说:“乖乖!你们这么悲观啊。”这时候,有个女的叫王碧英(音)就跟我讲,她自从结婚嫁到这个生产队,就没锄过头交(第一遍)地。这个生产队大部分都是旱地,种一季庄稼一般要锄三次地,去除地里的杂草。生产队11年没锄过头交地,都不好好干,哪能收到粮食呢?!年轻人哪能要到老婆呢?!所以我总结的第一句“良田荒芜十一年”就是指这个。“吵打无耻亲友脸”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吵打呢?这个生产队都是一个姓,都姓倪,一个姓都分两下子,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两下子成天闹打架、吵嘴,不和啊!东头的倪姓是武店公社前倪大队的亲戚,西头的倪姓是我马湖公社后倪大队的亲戚。所以,东头和西头的倪一吵架,就把那两个大队的倪姓都牵进来,了。他帮他的亲戚,他帮他的亲戚。这一帮,把两头的亲友脸都搁进去了,打的都是亲友脸。我到那(前倪队)去了以后,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就把前倪大队后倪大队两个书记找到一起谈话。我说:“我到马湖公社来当书记,在前倪队蹲点。这个队(前倪生产队)内的社员再吵再闹再打,由我解决,你们两个大队不要插手。”我就把他们(两个大队分别支持前倪生产队东头西头倪姓)隔断了,叫他们不要再干预了。我把他们阻拦好了。这样就减少了矛盾。最后一句“偷盗亲友苦难言”什么意思呢?怎么偷盗亲友呢?过去农村不是夜里有打更吗?是防小偷的。晚上,有小年轻的值更,有生产队或者社员家养的小猪跑出来了,小年轻就给逮到杀吃掉了。人家小猪跑出来能跑多远呢?人家就怀疑是前倪生产队社员干的。结果一查一问,哪有不透风的墙呢?一查一个准。但这些(偷杀猪的)小年轻跟他们(丢失小猪的)都是亲戚关系,所以,吃了就拉倒喽。这个前倪生产队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我到前倪生产队蹲点,怎么弄呢?从一开始我就对刘海友讲:“要看着他们搞生产,看(盯)着!看紧着!到处都要看着。”就这样盯着催着促着搞了1年,生产开始回升了,也就是有一点好转。这光回升有好转,但起色还是不大,不知道(下年)再怎么搞了。
第二年(1974年),我对刘海友说:“搞评工记分吧!好好搞。”那时候,人民公社里不是实行生产队评工记分嘛,我们就按这个办法,让社员晚上开会,大家一起给每个社员评工记分。结果,晚上评工记分会一开,没人讲话,都不吱声。为什么不讲话呢?因为一讲话、一评(分),他就得罪人。哪个愿意得罪人呢?这个会一开就开成个哑巴会。唉,没办法。那个生产队长怪有水平的,他见开会时间太长,又没人说话,他就说了:“今天晚上算了,有的没好好干的今天也不点你名字了,散会。”他是自己给自己圆了场,散会就是喽。我看(落个)这样的局面,怎么搞呢?我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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