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物语:增补版》讲述的是20世纪中国48位画家人生故事和艺术成就,关注的不仅是关于他们的一生传奇和艺术贡献,而是从其中每一位画家人生的"节点"触摸他们一生命运的转折。这种命运的转折与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以说,是时代塑造了中国画家,也是时代改造了中国画家。中国画家的人生犹如殊途同归的传奇,其创造的艺术给百年来的中国留下了璀璨的画面,具有一定的史料性和可读性。
黄宾虹:“落魄画家”与一代巨匠
说起20世纪中国画大家里,齐白石和黄宾虹双峰并立,成为一个世纪的中国画代表在今天已经成了共识,齐白石和黄宾虹都享有高寿,都是在20 世纪50 年代去世,去世后画名更是日隆。两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其画作都是到中年之后也就是进入晚年才赢得越来越大的
画名,在其同时代的画家里,有许多在当年其实是很瞧不上他们的,譬如当年北京的那些正统派的画家们,在他们的眼里齐木匠的画属于不登大雅之堂的匠人之画。黄宾虹在同时代的画家文人眼里更是知音寥寥,甚至被讥为“落魄画家”和“老糊涂”之类。
例如,在方继孝著的《旧墨记——世纪学人的墨迹与往事》(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 年版)一书里,有一篇《马衡“附识”谈“易案”》介绍了马衡的一封手札——马衡对其《关于鉴别书画的问题》一文加了一则三百五十字的“附识”,说明此文是为20 世纪30 年代的“故宫盗宝案”即所谓的“易案”的辩证。文中写道:“此文为易案而作。时在民国廿五年,南京地方法院传易寅村不到,因以重金雇用落魄画家黄宾虹,审查故宫书画及其他古物……”一句“落魄画家”道尽了马衡对黄宾虹的评价态度。
黄宾虹1936 年在上海被聘为故宫古物鉴定委员,后来有一段时间每日到中央银行保管库里鉴定故宫南迁古字画。之所以鉴定,就是因为对所谓的“易培基故宫盗宝案”提出报告。黄宾虹后来在写给傅雷的信里说:“画学以故宫论之,鄙人考查近三年,每日尽早暮之力,赝
者十之八九。然赝者未可尽废,有同时之赝、后人之赝,多可参考精神与面目。”但黄宾虹的鉴定在当时被许多书画家所诟病。马衡的态度就是一例。
再如吴湖帆1937 年3 月10 日的日记:“竟日天雨。叶遐丈、徐俊卿、徐邦达来谈。故宫之马麟画《层叠冰绡图》(绢本,至精,有宋宁宗、杨叔子题)、江贯道《千里江山图》卷(绢本,至精,有刘后村、林希逸等跋)、赵松雪《古木竹石》(最晚年时作)、王烟客为其婿画杜诗意十二帧(洁白如新,每开以隶书杜诗两句,烟客中第一精品也,七十四岁作)以上四件及黄鲁直仿怀素卷等若干件,俱被法院封存。法院根本不知,仅就一名为鉴定人之老糊涂颠倒黑白、乱点鸳鸯的判断而已。古人何罪,精神上大吃官司,冤哉枉也!法院之无识可想而知,而所谓鉴定人之无识,真该死也。”这段吴湖帆的日记可以说对黄宾虹的态度可谓尖酸刻薄,“老糊涂”“真该死也。”
引述上边两则,都是黄宾虹同时代的学人书画家在自己的日记题跋里所写对黄宾虹的态度,因为这样的日记题跋不是为出版的,所以可以说道出了他们的真实看法。在1949 年之前,黄宾虹在马衡、吴湖帆等人眼里可以说并不值得尊重,更别奢望让这些人评价他为艺术大家了。
“落魄画家”用来形容黄宾虹并非过于刻薄,例如有一段关于黄宾虹当年寓居上海的描绘:黄宾虹寓居上海时,生活颇为艰辛,他租了间陋室,屋里无任何设备,房租却一涨再涨,以致终于负担不起,“常因觅屋不得,为之栖栖遑遑。”有时因为买不起菜,只能连吃若干天
白饭了;车自然也坐不起,多远的路都走着。(《去趟民国》,刘仰东编者,三联书店2012 年版)
在1949 年之前,黄宾虹其实只举行过一次个人画展,这一次画展还是傅雷等人给他举办的——在抗日战争时期沦陷区的上海,1943 年傅雷与友人为蛰居在北京的黄宾虹八十寿庆举办了《黄宾虹书画展》,并印制了画册,傅雷还撰写了《观画答客问》,对黄宾虹的画作推
崇备至,这也是那个年代对黄宾虹画作最为称道的评价。为撰写此评论,傅雷在1943 年9 月1 日写给黄宾虹的信里说:“晚七年来蛰伏蜗居,搁笔已久,倘明公不以痴人说梦为慊,亦愿破戒为尊画略作说明。画会形式及文字宣传,愚意力主朴实,以天真淡泊之艺术家本色,一洗时下买空卖空之恶习,故将来为画展所作文字,拟侧重于研究方面……”为此,黄宾虹将傅雷引为知己。
这次画展结束后,傅雷写信给黄宾虹:“此次展览,无论在品质方面,出售方面,均为历来画会所未有,即沪上人士盲捧之张大千,亦从未有全部告罄之记录。可见吾公绝艺尚有识者,不独为先生贺,并足为艺坛前途庆。”为举办这次画展,傅雷前后与黄宾虹书信往还,字里行间透露着对黄宾虹艺术的挚爱和激赏。今日看来,不能不说,傅雷的艺术鉴赏力是超越同时代许多艺术家的。
其实,傅雷的艺术眼光是很苛刻的,例如他1946 年1 月29 日写给黄宾虹的信里说:“迩来沪上展览会甚盛,白石老人及溥心畲二氏未有成就,出品大多草率。大千画会售款得一亿余,亦上海多金而附庸风雅之辈盲捧。鄙见大千素不钦佩,观其所临敦煌古迹,多以外形为重,至唐人精神全未梦见,而竞标价五百万元(一幅之价),仿佛巨额定价即可抬高艺术品本身价值者,江湖习气可慨可憎。尊存敝处画件,近为售去一小帧,得价五万元。”此信内容颇可玩味:傅雷对齐白石、溥心畲等画家的态度,尤其是对江湖习气的张大千的鄙视,另外还可看出当时张大千画价与黄宾虹画价之间的悬殊。
抗战时黄宾虹在北京“谢绝酬应,唯于故纸堆中与蠹鱼争生活”,很少与外界来往,据《黄宾虹年谱》记载,曾有日本画家荒木石亩登门拜访,黄宾虹以“私人交情再好,没有国家的事情大”为由避而不见。1941 年黄宾虹曾被日军拘捕,虽审问时间较长,但未拘押过夜。
尽管黄宾虹还被北平文物研究会推为美术馆馆长,也婉辞不就。1943 年黄宾虹八十寿辰时,当时北平艺专的日本主持人以学校师生名义为他举行庆寿会,黄宾虹认为日本人此举另有意图,拒绝到会。在民族气节问题上,黄宾虹的表现与当时也蛰居北京的齐白石老人一样。为黄宾虹的八十寿辰,白石老人画了一幅蟠桃图以祝贺。
1948 年夏,黄宾虹应杭州艺专之聘离开北京南归。1949 年10 月1 日后,仍任杭州艺专教授。1950 年成为全国政协委员。1953 年黄宾虹九十岁时,华东行政委员会文化局授予他“中国人民优秀的画家”称号。黄宾虹自题诗一首:和合乾坤人不老,平分昼夜日初长。写将浑厚华滋意,民物新新见阜康。
黄宾虹在20 世纪50 年代初在杭州艺专任教的情景,周昌谷的《画坛轶趣》(载《掌故》二集,中华书局2017年版)里有描述:黄老先生一次在艺专上课,那时的学生,关心洋的东西,创作上提倡“单线平涂”,而黄老先生在台上大谈三代六朝,说“昆仑山上有块五彩斑斓的石头,就有了水彩画”,台下就轰轰然,听的人就很少了。但是到黄先生家讨画的人却不少,有些人连偷带讨,裱成一本本册页。一般黄先生总是有求必应的,黄先生的座后,画幅堆积如小山一般,有时同时成批上色,用绳子晾着……黄老很少作大幅,有一次作了一幅八尺立轴,想不到挂处漏雨,将半幅远山以上的空白,漏成黄水斑斓,重裱也去不掉,很难看而毫无办法。黄老先生说还是让他来设法,结果将画拿去,黄先生在水迹之处加上一个壁立的近景岩壁,就像透过窗门框看风景一样,误笔成蝇,十分奇妙。
1955 年3 月,黄宾虹逝世。周昌谷说,黄老去世后,1956 年黄老本人的画和藏画本来是全部赠送给美院的,文化部还拨款造了陈列馆,但是当时的领导却推托不要,后来改赠浙江省博物馆。周昌谷说的美院,即浙江美术学院,也就是今天的中国美术学院。
……
齐白石:“我是永远忘不了他的”
黄宾虹:“落魄画家”与一代巨匠
马 衡:“忍”字功夫与“清白”
吴湖帆:绿遍池塘草
潘玉良:传奇之外更有艺术
徐悲鸿:独自沉沉味苦心
林散之:书成人已老
张大千:晚年最牵挂的人
傅抱石:“江山如此多娇”
钱松喦:渲染出一个“红”字
陶博吾:大写的“人”
张光宇:做新时代的艺人
常 玉:落魄与守望
林风眠:从记忆中汲取灵感
蒋兆和:《流民图》与人生节点
陈巨来:刻刀与琐忆
庞薰琹:印象与信念
李可染:《万山红遍》的时代印记
李 桦:“怒吼”与长者之风
张充仁:《蓝莲花》里的印记
沈耀初:大器晚成与落叶归根
陆俨少:晚景的辉煌与遗憾
谢稚柳:两幅搁置多年的画
墨 浪:未完成的《满江红》
李青萍:唯有画笔与我相随
启 功:从大字报体到“启体”
关山月:从流浪汉到螺丝钉
陈子庄:“我的画定会光辉灿烂”
刘 岘:艺术与生命
彦 涵:曲折坎坷的艺术人生
黄新波:诗人气质的版画家
张 仃:一座艺术立交桥
曹辛之:抱竹轩里品味“闲愁最苦”
汪刃锋:被剥夺的歌唱
张 朋:丹青寂寞多
古 元:进城后还是“老实人”
吴冠中:“我这一辈子啊,很孤独”
石 鲁:未完成的创作
汪曾祺:未圆的画家梦
赵无极:为“排遣”的水墨画
顾炳鑫:追求进步与探索创新
王憨山:“鱼为奔波始化龙”
黄 胄:“他好像和别人赌气”
黄永厚:但博头衔一字人
周昌谷:“若非铩羽成衰朽”
颜 仲:寂寞的木刻肖像画家
戴敦邦:不堪回首的往事
周思聪:真诚与向往
后 记
增补版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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