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是炒肉和丸子的香味,引诱得我的小鼻子不停吸气。简直太饿了。
但是,还不能吃饭,要先搭礼。院子里一字摆开五六张八仙桌,桌子上铺了大红的被面,堆满了亲戚们送来的贺礼。
妈妈掏出了那两块黑砖茶。包着茶的纸皮已经磨损得有皮没毛了。那两个篮球大的馍馍,经过长途运输也是破损不堪了,又黑又青,摆在桌子上好难看。最后,妈妈掏出了那件单薄的衬衫,叫作“添箱礼”。因为要嫁女儿嘛,给她箱子里添一件陪嫁。
唱礼的人大声报着妈妈的礼物,全院子的人都转过来看。那件衬衫藏在了桌上一件毛呢大衣的背后,妈妈很局促地又摆了出来,一脸尴尬。我知道外奶奶自己不来的缘故了。有个富亲戚压力简直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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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奶奶的那个亲戚出来了,半老不老的老太太,脸上笑着,好像也没有看见妈妈的礼物。她请我们喝空茶。空茶就是先敬茶,还没有菜。我急着要吃饭,大声地问:“丸子在哪里?菜在哪里?”妈妈讪讪地笑,笑得很难为情。
我眼热地看桌子上的礼物,很多漂亮的衣服,头巾,腰带,鞋子。看得我眼花缭乱,咕哝着想要一件,被妈妈狠狠拧了一下脸蛋。我的眼泪都被拧出来了。妈妈心狠得很。
这个亲戚家真是阔绰。我外奶奶家就几间破房子,快要倒了的样子。院子也是那样狭小,连一棵树也没有,过年压岁钱也没有,炒菜的清油也没有。亲戚家的清油缸很大,比我高,比牦牛粗。满满一缸清油,勺子舀着。很惊讶,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清油。
去看新娘。她穿着她们民族的传统服饰,好看得很。戴了帽子。帽子上插满了粉红的、大红的绢花。脖子里是好几串玛瑙珠子的项链,手腕上好多银镯子,一动嚓啦啦地响着。
我觉得她不像个盛装的新娘,倒是像一个装扮好的角儿,戏帘子轻轻一挑,就要咿咿呀呀唱戏了。那样繁美的绣花新娘装,跟戏里的行头太像了啊。我那时正是一个小戏迷,看什么都跟戏有点儿关系。
我常常在开花的季节里,摘来很多的花戴在头上、别在衣襟上,披上床单,纱巾,当作唱戏的行头。整整能唱一下午,陶醉得不肯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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