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那种时候每活一分钟都是一种痛苦，都是一种煎熬，但是仍然要活下去，这就是那一线希望在支持着他们，他们总相信会熬过去，境遇最终会好起来。其实，你想一想，如此秘密的地方，日本人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出去？强烈的求生欲望总会被一线生机所迷惑。他们就那样在这里尽心尽力地给自己挖掘着坟墓。最终，也成了日本人的坟墓。害人的与被害的都没能逃脱在这里灭亡的命运。
我们看了他们的厨房，看了储水池，看了军官寝室，看了通往地面的出口。这些竖井不是直通上去的，有一个个的直角拐弯，可以防止外面的枪炮的攻击。后来我们还是在里面迷失了方向。这里同样的岔道太多，你无法记得是从哪里进来的。工程是如此浩大、如此完备，在岩石里掏出了洞，又用钢筋水泥浇注成拱形，混凝土厚达两米，真正是固若金汤。难以想象苏联红军是怎么样把它摧毁的。
走出外面，阳光灿烂。山顶上有一辆苏联装甲运兵车，完好无损，大约是他们从俄罗斯弄来的，现在连坦克也有人弄到中国来当个参观的景点。俄罗斯人现在什么都卖。有一个牌子上注明，游客如要开动每小时收费四十元。可惜参观的人太少。要真正开发成旅游景点还需要做一些努力。
站在山顶上，向东方一望，对面那道山岗就是俄罗斯的领土了。1968年的冬天，我就曾站在这道山顶上，那时我被一个想越境的念头苦苦地折磨着。我在那个黄昏时分借着西斜的阳光把对面的山看得一清二楚，我打量着越界的地点，计算着越境后向纵深前进的路线。当然，我最终还是没有跑出去，而是在这里久居了下来。总的说来，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当年我看那边的山岗是那么平和与安详，强烈地吸引着我。今天，实在觉不出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过是与这边一模一样的一道山梁而已。五十年前，这两道山岗之间虎视眈眈了十几年，最后终于爆发了一场大战。双方互相用重炮射击，天上有飞机盘旋轰炸，坦克隆隆地越过了界河开过来，步兵们不顾猛烈的炮火向山头攻击。在不足两千米宽的峡谷内聚集了那么多的军队与大炮，密集的炮火把这里烧成了一片火海。而同时，全世界都认为战争已经结束了，中国到处都在欢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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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连长鲁毅光是在1937年被押到东宁县的，他们一起共有十一人，都是在胶东半岛的一次战役中被俘的。下火车的时候有两个人就死去了，他们九个就被押到了勋山要塞施工。勋山要塞是东宁要塞中比较大的地下要塞，鲁毅光在这里挖山洞挖了整整两年，后来，长川次郎大佐换防到勋山之后，他就被派去负责管理劳工营地。比如清理厕所、搭床铺、修工棚的屋顶等，都归他管。因此，七年之后，在他的同伙们都死掉之后，他仍然健在。原因很简单，长川次郎喜欢下围棋，他来到不久就让部下在战俘中寻找会下棋的人，于是就找到了鲁毅光。济南大学毕业的鲁毅光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这一嗜好竟然能救了他的命。念书时他很为自己的这一嗜好苦恼，这耽误了他不少功课，他也曾暗暗地发誓要戒掉，可是最终仍然是下棋的兴趣大于读书的兴趣。他与长川次郎下棋互有胜负，也不是他绝对不敢赢，而是长川次郎的棋确实不在他之下。长川次郎是东京土木工程大学学生，没有毕业就被征兵来到了中国。他的毕业作品就是勋山地下要塞了。为建好这个要塞，他可以说是倾注了全部精力。1944年的8月，勋山要塞终于完工。
长川次郎为了庆祝要塞的竣工，决定在这天晚上让全部劳工吃一顿饱饭，还准备了肉和酒。鲁毅光被勤务兵叫上来，长川次郎说为了庆祝要塞的胜利完工，他要和鲁毅光好好地下一盘棋。也许是长川次郎这天心情好，鲁毅光很快就中盘认输。像往常一样，每次下完了棋，作为犒赏，长川次郎都要从他的饼干盒子里抓出三块饼干给鲁毅光吃。长川次郎好吃零食，他的饼干盒子总是满的。三块饼干对吃麦麸和豆饼的鲁毅光来说虽山珍海味不能比。长川次郎这一点非常令鲁毅光满意，他即使输了棋也绝对不会不给，而且也不会少给一块，总是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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