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年过客》:
那天是逢场天,我和妈妈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一个头戴瓜皮帽,身上背着一个巨大包袱,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的老者来了。他站在店门口,向店里张望了一下,妈妈惊讶地说:“这不是你舒表叔吗?应该是他,他平时喜欢戴一顶这种样式的帽子,冬天御寒,夏天遮太阳。”
妈妈立即起身,走到老人跟前:“你是舒老表吧,好久没有看见你了。”老人缓慢地扭过头来,凝神打量着妈妈,脸上立即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你是六妹吧,你看,我的眼力,人老了,不中用了,成了睁眼瞎了。今天你不招呼我,我是一点儿没有感觉的。”
舒表叔,是妈妈的表哥,是外婆的表侄,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那时,他给我的印象非常强壮,待人十分和善,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我打心底里尊敬他。如今,眼前的舒表叔苍老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老了的他,竟然是这副模样,背微驼,满脸皱纹,眼神浑浊,手背上青筋凸起,行动异常迟缓,已经成了一个需要照顾的老人。
舒表叔是个苦命的人,舒表娘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在小儿子两岁多的时候,舒表娘得暴病而死。从此,舒表叔没有再娶,他既当爹,又当妈,历尽千辛万苦将三个儿子拉扯成人。如今,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只是他们都在广州那边发展。舒表叔本来可以跟儿子们住在一起,在广州生活,颐养天年,然而,这个有着浓厚的故土情结的老人,执意回到老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为了打发寂寞的日子,舒表叔在家没有闲着,他经营了一块儿菜地,各种各样的菜都种上一点儿,他在侍弄蔬菜的劳动中,不但充实了自己,也为自己找到了乐趣。
他知道妈妈每到逢场天几乎都在我这里,于是,他经常来赶场,偶尔也来这里坐坐,跟妈妈说一会儿话。他非常感慨地对妈妈说:“六妹呀,你看我们都老态龙钟了,儿孙满堂了。”妈妈说:“你是有福享不来,儿子们在一方,你又在一方,你是过惯苦日子的人,这么大的年岁了,一人在家,没人照顾,总是叫人牵挂的。”他说:“儿子们给我的福气,我认为是受罪,我在那里,还牵绊着他们,他们也不自由,我不如回来,还他们一个自由,分开过,各自都自由一点儿。”舒表叔就是这样一个不愿给人添麻烦的老人,但老家与广州毕竟天各一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舒表叔每次来这里,几乎都少不了要给我和妈妈买一些水果,我在他心中,似乎还是那个不曾长大的女孩儿,虽然非常享受他对我的关爱,但这种物质上的长期给予,让我无法接受。倘若拒绝他,他就固执地说:“我给你提来了,你不收下,我就不高兴。”当然,我也不会白白接受他的东西,有时,我也给他装一点儿柔软一些的糕点。似乎他给予我,是理所应当的;我给予他的,他就念念不忘。老人就是这样重情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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