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作家作品年度选·散文卷》:
我们决定按预先想好的方式及时安葬思思,让它尽快地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我们在那个黑色的合成革提包里垫了三层毛巾,把思思安放在上面,又在上面盖了两张新毛巾,然后把思思平时吃饭用的一个不锈钢小盆、一个不锈钢小碗、一个它玩耍过的电动玩具小狗放在里面,然后由志霞抱着,搭了朋友的车子悄然离开家门,驶出市区,经过长江大桥,直奔有“山城花冠”之称的南山。
到达南山时,天已近晚,游人和车辆都很少了,我们放慢车速,在松林满坡的盘山道上来回逡巡,悉心选择着可以让小思思安息的一处理想地方。车子一直上到山顶附近,又折返回来,终于发现了一处地形既平缓,视野又开阔,上面长满松树的小丘岗。我们又下车考察了一番,觉得十分理想,决定就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思思的长眠之地。不料小丘岗表面看来土质很松软,挖下去后才发现石头很多,铁锹使用起来十分吃力,铁铲则根本使用不上,挖上几下,就得匍匐下身子去用手捡石头。眼见暮色四合,司机朋友已做好了用车灯照明的准备。幸好思思所需要的地方不大,我们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墓坑挖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装着思思的黑提包放了进去。这时我和志霞都站了起来,默默地注视着坑里打开着的提包,与静静地躺在里面的我们的小朋友思思做最后的诀别。志霞眼含泪水,呜咽不止地说道:“思思,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安息吧,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你听见了吗?我们会常来看你……”回土时,我们没有把黑提包的拉链拉上,只是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防潮纸,我们愿意让思思尽快地与大地母亲融为一体。
返回的路上,志霞神志恍惚,唏嘘不止地叨念着:“它独自在那里好冷,好孤单啊!它那么胆小,晚上肯定会害怕的……如果它要我们,我们又不在……它怎么办呢?……”后来又反复地讲起一件事情:有一天,她蹲在地下找东西,思思不知怎么一下子跳进她的羽绒服帽子里去了,因毫无防备,她被吓得歪起身子,惊叫着将小家伙倒了出去,小家伙被摔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爬起来后也没有叫唤,只是惊惶地瞪大着眼睛望着她,然后就乖乖地蹲到一边去了……她说,当时天气很冷,它肯定只是想钻到帽子里来取取暖,我却一点儿没想到!……细想起来,真是太对不起它了……
送走思思的第二天,志霞就让她的姐姐来把嘟嘟抱走了,因为只要一看见嘟嘟,她就会想到思思而悲痛得不能自抑。也怕嘟嘟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就实在无法承受了!
思思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志霞仍沉浸在悲伤与自责之中,不时拿出思思留下的几张彩照来看,经常是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有一次她们姐妹相聚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嘟嘟,免不了关切爱抚一番,听到姐姐谈及嘟嘟在她那儿如何乖巧长进,逗人喜爱时,她先是高兴了一阵,但忽然就泪眼迷离,不能自抑了,然后就抽咽着说起了她的小思思……她说,小思思与她的缘分虽然如此短暂,但留给她的思念却不会有尽期。她说,在与小思思相处的一两个月中,它在她的情感上所引起的触动之深,甚至超过了家人,因为家人还随时可能惹她伤神动气,而思思却从来不会这样,它总是那样依恋她、亲近她、需要她,它所给予她的快乐和慰藉,远超过她所给予它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关照。
站在市区我母亲住处的顶楼阳台上,可以隔江眺望南山。有一天我们在那里驻足逡巡,竟然在万绿丛中发现了那个埋葬着思思的小松冈!志霞凭栏凝视,含泪自语,久久不去。从此以后,每次到母亲那里,顶楼阳台都成了我们的必去之地。
因为对思思的感情太深,志霞说,她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养狗了。我本人对此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在暗自希望着有朝一日她能改变这个想法。我故作轻松地说,传说狗是有七条命的,小思思只是去了一次,它还剩下六条命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投胎变成另一条同样可爱的小狗狗了,而且,既然我们可以这样爱思思,为什么就不可以同样地爱它的兄弟姐妹呢?她听后默然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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