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过村庄的风》:
父母爱情
最近,父亲变得越来越唠叨了,这个改变与母亲有关。
去年秋天,母亲也成了“陪读”一族。我侄女读高三,母亲思量再三,决定要去照料她,给她煮吃的、给她洗洗衣服,甚至只是陪陪她,用她的话说:“孙女只有这么一次高三,我反正是个闲人,不如去陪陪孩子”。母亲一去就是一个星期的往返。
结果,父亲的生活就全乱了套。这不,天气降温了,父亲一人在家翻箱倒柜都找不到棉衣棉裤,电话打给母亲,母亲刚好去菜场买菜了没有带手机,又在路上与某个家长闲聊了一阵,回到租住的房子,发现手机上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父亲的。母亲也吓得够呛,不知道父亲一个人在家咋的了,赶紧回过去:“怎的,老头子?”父亲在电话中一顿抢白:“你去过快活日子,我在家受苦挨冻的,棉衣都找不到了。”母亲哭笑不得,在电话中指点他到哪个哪个柜子里可以找得到衣服,电话中哕哕嗦嗦一个多小时,最终仍然以父亲没有找得到棉衣棉裤,乃至加了两条秋衣秋裤来御寒才作罢。
其实这只是小事一件。父亲打电话向我告状的时候,我更多的宽慰他:“孩子读书重要,也就剩这大半年的,坚持一下就行了,母亲租住房子照料孩子也不容易。”父亲也总会一一应允,临了又说:“你母亲好像不太关心我了,全不顾我在家的生活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你母亲身体一直不强健,我就担心她到了陌生的地方会失眠。”我哭笑不得:“少年夫妻老来伴,母亲跟着你大半辈子了,怎会不管不顾你?”
才撂下父亲的电话,母亲的号码又打进来:“老头子又向你告状的吧?他不晓得我在外面照料孩子有多苦,一日三餐的,孩子放学回来的片刻如同打仗似的,我在陌生的地方又睡不着,还要担心他一个人在家,从来不会做饭,一天三顿怎么办呢?”我又宽慰母亲:“这么些年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他什么事情都依靠你习惯了,突然之间肯定有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挂断电话,我知道,其实父亲母亲都在相互牵挂着。家中就那么大的地方,父亲能找不到自己的棉衣棉裤么?父亲又不是小孩子,母亲还在担心他一天三顿的伙食。印象中,父母亲从来没有像近年来这般吵闹过,吵闹的有些像小孩子淘气一般,但凡找我告状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
年轻的父亲很帅气,即使是作为知青下放改造期间,一双两节头的牛皮鞋整天都是一尘不染。用母亲的话说,当年父亲梳着小平头,穿着蓝色涤卡中山装,骑个二八杠的凤凰自行车,在小镇上是相当的拉风呢,成天都有一帮知青围在他的身旁。我不止一次地问过父亲怎么会娶上母亲的,“眼缘呗!”日渐年迈的父亲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总要磨叽半天才嘟哝出一句来。母亲性格外向,立马表现出一脸的委屈:“我亏了,我亏了,他有初恋呢,不过,不是我。话说回来,我给你生的两个儿子是不是都有出息?”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憨憨地挠挠头:“都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你还拿出来说?”
父亲的初恋无从打听。不过,父母亲相伴着一起风风雨雨四十多年,竟然也就这么过来了。母亲说的“亏了”,我也从没有帮他们去衡量计算一下究竟是谁“亏了”。母亲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我一直纳闷知书识礼的她怎么会嫁给一直从事商业的父亲。不过,有些事、有些场景深深的镌刻在我的脑海中:年轻的时候,母亲做好了饭菜,只要父亲没有到家,全家人都不会动筷子的,一直要等到父亲自行车的铃声响起,母亲才会招呼我们吃饭;现在,尤其在饭桌上,当患有轻微帕金森综合征的父亲手无法夹起菜肴时,母亲已经早早地在他面前的小碗里盛满了各式各样的菜,然后侧过脸看着父亲一口一口地吃,满脸的自豪感。
“告诉你爸,别成天叽叽咕咕的,我周五下午就到家。”母亲有些急躁地挂了电话。而此刻,我能想象到,每到周五的时候,父亲总会支着那辆已经破旧的自行车早早地守在公共汽车站台,等待着母亲一起回家。
年迈的父亲已经不敢骑车带同样年迈的母亲。不过,那两个相互搀扶着行走的身影,却将村子里的路拉得很长很长!静默如初的爱
夜里睡眠不好,怕被打扰,手机就调成了静音。晨起后忘记了调过来。到单位后才发现手机上面有五个未接来电,全部是母亲打来的。
赶紧回过去,却没人接。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母亲有点耳背以后,很少打电话她立即就能接听的,都是过后才回给我。但是仍不放心,又打给父亲。父亲在电话里说应该没得大事,有事我就打给你了。估计是你中秋、国庆都没有能够回来,你妈有点想你了。
才搁下父亲的电话,母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你打电话给我的啊?”母亲的声音很响,响得我的手机听筒都有点“嗡嗡”的,她自己有点耳背了,也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平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初听不明白的都以为她在跟人吵架似的。
“不是你早上打给我的吗?”我在电话里也大声地跟她说着,“我才打给父亲了,他说你没事打了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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