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便携式生活》:
我奶奶喜欢讲伦理故事,大部分关乎孝道,比如老太太生病了,想吃梨,叫儿子去买。儿子叫苦:“娘啊,这么大的雪,你让我去哪里买?”儿媳妇生病了,叫老公去买梨,他戴着帽子就出了门,买了梨子回来,偷偷地拿进屋,让老婆赶紧吃掉:“别让娘看见了。”当娘的进来扫地,看见地上有个梨核,放进嘴里咂咂味儿,心里和梨核一样酸苦。
这故事估计被很多老太太讲给孙子孙女听过,她们没法直接讲给儿子媳妇听。不过我爸孝顺是出了名的,我奶奶可能只是喜欢这个故事。我当时对该故事道德层面上的意义直接跳过去了,想,要是我生病了,可能也想吃梨子。那时市面上大抵只有两种水果,而我非常不喜欢吃苹果。
梨子酥脆,水分多,青皮略显粗糙,雪白易碎的瓤暴露出来时更是惊艳。生病时,尤其是发烧烧得口干舌燥之际,若有一片凉而甜的梨子,被牙齿轻易地斩切,汁水溢出,滋润了口腔里的每一个区间,在人间的乐趣就会缓缓复苏,这是苹果所不能给予的。
苹果的外形倒是更漂亮,青苹果浪漫如青春,红苹果润泽如姑娘刚从操场跑回教室时的脸庞,使得你对它有更多的期待,削掉皮之后,一口咬下去,多少会有点儿失望。
首先不够多汁,更严重的缺陷在于质地,它既不像梨子酥脆,又不像桃子那么肉感,疏松,漫不经心,咬嚼的时候,它不能够跟牙齿形成很好的互动,既不抵抗也不迎合,有点“你看着办吧,怎么都可以”的丧,话不投机,还没开口就冷了场。
它如此淡漠,你当然也难有热情,黄爱东西老师曾经鄙夷脆桃说,桃子不软叫什么桃子?不如去吃个苹果。虽然将脆桃置于苹果之后,但明显对苹果的评价也不高。
她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有次我在微博上言及此,获得一大片呼应之声。有人说,要不是听说有营养,谁会去吃苹果?——有谚语日:“每天一个苹果,医生不来找我。”另一个原因是苹果比较容易栽种,产量高,价格相对较低。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苹果都如此无趣,比如新疆的冰糖心苹果,切开来,有一部分真的透明如冰糖,甜到齁人,那种极致感不只满足了味蕾,更愉悦了心灵。只有极冷极热的温差,才能成就这样一种甘甜,在艳阳和寒霜轮番作用下,鬼知道一只苹果都经历了什么。
太悲壮了,还是做一只梨子幸福一点。或者做那种以肉感而不是甜度取胜的水果,比如黄桃,再比如芒果。
芒果真是可爱的水果,外皮质感类似于婴儿的皮肤,细腻里略带点涩滞,饱满的椭圆形最适合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严丝合缝。象牙芒硕大威武,小台芒玲珑体贴。熟得正好的芒果外观完美无瑕;稍稍熟过了一点的芒果,不够美,却香得酽浓,每每靠近水果摊子,不由分说地袭来的那种甜香,多半来自它们。
芒果比桃子还要有肉感,有的柔中带韧,有的甜软到令人不忍,都非常女性化——请女权主义者原谅我,女性的身体原本就比男性的更柔软,且让我想想,男性更像哪种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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