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乞家族》:
猫狗兄弟
初春刚过,寒冷仍不甘示弱,但它们节节败退,不得不从中午退出,不过早晚还是它们的天下。夜很深了,偶尔几辆喘着粗气的火车匍匐在铁轨上驶过,带起的风让大猫下意识裹紧了衣服。
走在前面的二狗对气温要适应的多,寒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不停地踢着石子、快餐盒、易拉罐、牛奶盒等一切出现在脚下的东西。夜模糊了这些事物的本来面目,二狗看不清它们,因此也不认识它们,谁知道踢到了什么,随便吧,这并不影响踢本身的意义。这些被踢飞的东西并不逃避,正面迎击,结果是掉落到另一个地方,二狗坚信,即便它们有避开的机会,也不会做丝毫的努力。
大猫对此节制得多,双手裹紧衣服,进而抱紧自己,缓慢地在两条铁轨间的空地上走着。远方火车的灯光并没有让他闭眼和低头,紧随灯光一起来的,还有几声鸣笛,二狗朝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大喊,他似乎赢了,不论在自己还是大猫的耳朵里,他的声音显然超过了笛声,并且时间更长,随着火车临近,铁轨也呜咽起来,大地倒是像个羞涩的少女只懂得轻轻颤抖。二狗的叫喊依然在继续,只是赢的一方不再是自己,大猫只看到他张大了嘴巴,声音被彻底盖住了。
二狗并不在乎输赢,从灯光开始,到鸣笛临近,从第一节车厢到最后一节车厢,每一节路过他的,他都叫喊了一遍,最后他停止叫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朝远去的火车扔了过去。
大猫已经超过了他,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叫喊完毕,二狗跑着追了上来。
“哥,回家吧,饿了。”
大猫没理他。
铁轨在他们面前向前向后延伸至不可见,紧紧钉在大猫二狗生活的镇子一侧,仅有的一条公路几乎并行地从镇子中间穿过。与喧嚣的公路比起来,他们更喜欢铁路的沉静。打小开始,大猫就习惯一个人在这片铁路上游荡,他熟悉这里的每块石子,偶尔有养路工人在这里工作,他认识负责这一段路况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也认识他,仅仅是认识,彼此之间没有谈话,没打过招呼,甚至不知道彼此叫什么。
大猫清楚地记得二狗第一次来铁路的情形。一年多前,夜里他回到家,看见床上坐着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孩子,漂亮女人见到他立马站了起来,笑着说:“这就是大猫吧?”
正在喝酒的父亲眯着眼睛:“兔崽子,叫妈。”
大猫没叫。
紧接着父亲的酒杯就冲着头飞了过来,大猫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砸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晕目眩中,他还挨了父亲一脚,漂亮女人急忙挡在了他和父亲中间。不过这个细节他不是很确定,也许挨了父亲不止一脚,漂亮女人什么都没有做。
坐在床上的孩子却看着他笑了起来,大猫一激灵,怒火中烧,站起来揉了揉额头,转身离开了家。
这是大猫第一次在铁路旁过夜,他靠在铁轨旁的石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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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舟(作家)
★锤子是一位优秀而隐忍的行吟诗人。作为中国难得的一部以乡野与城市流浪者为主题的长篇小说,在平静、从容、冷峻、节俭的风格之下,是他罕见的敏锐、通透的真诚、珍贵的勇敢与巨大的善意。
——周公度(诗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