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唯一买菜不还价的,我就更不能糊弄你,更得要说实话。”小伙子仍旧面无表情。
“嗯,好人!”祢清咂咂嘴,掏出两块钱递给他。
“嗯,好人?”小伙子嘴里嘟哝着,从兜里往外找零钱,“一个是你,再一个是我。”
祢清摇摇头,起身走了。走出不远,随着身后一声大喝,卖菜的小伙子拽住了他:“找你两毛钱啊!”祢清连忙推他的手:“算了算了,两毛钱!”小伙子死活不让,硬将两毛钱塞进他兜里。
“哎,地里种地里出的,你买俺的菜就算照顾俺了,哪还能占你的便宜呢?再说,你们吃工资的,挣点儿钱也不易啊!”小伙子说着,转身跑回摊上去了。
这是真正的菜农。祢清心里话。经常买菜,时日长了,祢清凭眼神就能看出菜农与菜贩的区别。菜农接钱时眼含感激;菜贩接钱时眼露虚光,脸上同时显出又赚了你一家伙的得意之色。
个性决定命运。大概是一位德国哲学家说的。多年后,美国的一位著名作家在自己的小说里多处引用,而中国的一位外交天才对此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临终前还再三给朋友重复这句话。
其实,一个人的命运并非全部决定于个性,甚至包括“个性”本身在内,大都源自他(她)最初的经历,特别是某件曾经使他刻骨铭心的经历。祢清个性的树立,就与他少年时一次不同寻常的遭际有着重要关系。
那年他正读中学,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和本村同学祢磊一块儿回家,刚进村头,就被一个意外的情况惊呆了。祢磊的父亲倒在路边不能动,浑身是土,嘴角和头上还流着血。乡邻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忙里忙外地整担架。祢清从人们的片言只语中弄明白,祢磊的父亲是让本村的民兵连长给打了。原因很简单,民兵连长家的马啃了祢磊家的麦子,祢磊的父亲打了民兵连长的马。民兵连长说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哩,更何况是马。于是跑上来将祢磊那体弱多病的父亲打伤了。
祢磊的父亲被乡亲们抬着去了乡医院,祢磊却从家里找了把尖刀揣在身上,说是要找那个民兵连长算账。祢清问他此行能否成功,祢磊回答说成功与否关系不大,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父亲绝对不能让人白白打了。祢清把他叫到一边,开导他并给他出主意,让他先去乡里告状,如果告不赢再来硬的,说这叫先礼后兵。祢磊也算聪明孩子,一听就明白祢清所言有理。他和祢清商量着写了张简单的状子,仍旧揣着刀子,先去医院看了父亲并问明了父亲的伤势,然后就径直去找当时的乡党委书记于书诠。祢清当然得跟着他。其实,此时的于书记已经知道了这一消息,正和司法助理老刘商量处理办法。因为打人的民兵连长是本乡出了名的年轻干部,民兵工作在全县也是挂了号的。此人是于书记一手提拔的“样板”,乡领导一班人对他也特别看重。此人敢说敢干,性子有些暴烈,可能缘于这种暴烈性子,村民们都很怕他,所以他在村里基本上是说什么算什么,故而,村里的工作也显得特别好做。于书记之所以再三“树”他,就是为了让他锻炼一段时间,接年已花甲的村支书的班。如今,自己一手培植的爱将出了麻烦,能不左右为难吗?当然,他们的想法很传统,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人正在踌躇不决的当儿,祢清和祢磊敲门进来了。祢磊可能被愤怒和悲痛激蒙了头,见了书记竟然说不出话。祢清也同样慌乱了一阵儿,最后就只好做代言人了:“于书记,我们是来告状的!”
按说告状要去法庭,可那时期的人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出了官司,先到当地党委或行政部门讨公道,还想不到什么法庭法院的。所以,地方上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有事就接,有案就管,既要管民事,又要管断案。
人人都有直觉,只是程度不同罢了。于书记凭直觉意识到,这俩孩子就是来告那个民兵连长的。一问,果然如此。老刘因为是司法助理,就自动接过话茬儿问:“你们告他,他犯了什么罪?”
“故意伤害罪。”祢清回答的同时,递上了他们的状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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