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的一天,接到张以庆导演电话,说准备拍一个关于紫檀的纪录片,要我开始查阅相关资料。放下电话,有些奇怪:张导已经八年没有拍纪录长片了,这一次,是什么触动了他?
张以庆:德友,你都以为我收山了吧?我也以为我收山了。
张德友:有些事不是个人以为就行的。
张以庆:我以为都没有用。忽然就睡不着觉了,它就催着你,得干了。咱们做一个绝品,收山,多棒啊。
张德友曾是武汉话剧院的演员,后来转行做了灯光师。从张以庆的第一部纪录片作品到《舟舟的世界》《英和白》《幼儿园》《听禅》,两人合作已超过二十年。
武汉飞南通,只要一小时十分。这天下午,我第一次看到紫檀家具,也第一次见到顾永琦。顾先生目光炯炯,身材不高但结实,腰板挺得笔直,话不多,气很足。
午餐是顾夫人亲手做的菜,顾永琦之子顾畅陪坐在侧,儿媳华雍奉茶。客厅也是饭厅,大的落地窗外是一面湖水,几只黑天鹅在湖面缓缓游弋。餐毕,大家还没缓过神来,之前一直沉默的顾永琦突然发话了。
2014年12月14日南通顾宅
顾永琦:这个纪录片你们准备从故事的角度拍还是从科学技术的角度拍?我认为应该从科学技术进步的角度,摒弃讲故事的东西。摄制组对我的了解很有限,这样就需要有个目标,把方向定下来,我们根据这个目标定个调子,主题是什么?
你(张以庆)的片子我看过两个,一个是《幼儿园》,还有一个是《舟舟的世界》。《舟舟的世界》我不喜欢看,我认为残疾人能自救,能发挥一些社会影响,也没错,但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要把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出来,才是主流,这是推动社会进步必需的。你那个是表现一种自然的状态,我这里不是,我这里是科学,是意志力,人的意志力在推动科学进步。
面对顾永琦的突然发问,张以庆微微一愣。
张以庆:我们本来没有准备对话,但是今天顾老师先开了个头。您的质疑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就是千万别拍成一个故事。您的经历,或许我们只把它作为背景,有的时候我们会把人物变成一个载体。其中有一个麻烦事儿,就是有可能我们俩会博弈,但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博弈能成为特别好的合作。
顾老师,您看过《幼儿园》,可是《幼儿园》和《英和白》完全不一样,《舟舟的世界》也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别介意啊,崇拜您的人太多了,表扬您的话也说得太多了。《舟舟的世界》拍的是健康人,您相信吗?看完了您就明白了,它是说的健康人,说人和人的环境。舟舟在那一群人中,就他活得最愉快、张扬,忽然让人反思,谁有病?你发现没有,我们为什么活得那么压抑?你被扭曲被压抑的时候别忘了,你也在扭曲和压抑着别人。最后结尾我们要哲学地升华,叫:“每个人都构成别人世界的一部分。”
张勇(《君紫檀》执行导演,湖北美术学院硕士,时年31岁):这个片子不像您的家具,有个很明确的目标,把一个旗子插在那儿,大家上,我们把它拿下,不是。我们在不停地碰撞,不停地寻找灵感,是类似慢慢从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去挖掘秦始皇墓的这样一个工程。我没法跟您清晰地讲我们会怎么去做,这次创作我跟张老师讲过,我们没有参照,很痛苦,就是因为还没有人做到过这个高度,所以我们要做这个尝试和努力。
张以庆:如果能有长一点的时间,比如说八年,可能会更好。可是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最后证明我们殊途同归。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要出片子,咱们就得互相信任了,不要博弈到最后,时间不够。咱们之间必须一直要用坦率的方式说话。
您这个领域,您是天,在我们的领域,我不认为我是天,但就拍这个片子,对不起,我是天。您这个片子不是我拍,找张勇拍,没有任何问题,可我和所有人拍的都不一样。
就像我不能说,顾老师,您的家具应该这样做,反过来这个片子怎么拍,还得我说了算,但是您真的有义务和权利提出来,比如您的技术、科技含量。您的核心的东西,就是用工艺解决“千年劫”(注:指硬木家具不留伸缩缝)的问题,可是,我们用什么语言来说?科技的东西,人们不在乎它好不好看,可是片子,我得在乎。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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