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开始》:
黄昏的海滩,还是那块礁石边,夏末坐在那里看涨潮,心中波浪翻卷。
夏末眼前掠过李孟东年轻时潇洒的身影,李孟东的声音犹在耳边:“美好的时代,青葱的岁月,这是一个阳光普照、充满希望的春天。我们信心百倍,我们曾经一无所有,我们终将无所不有。”
夏末心里隐隐作痛,这个浪漫英俊的才子,哪儿去了?夏末原以为可以终身依靠的潇洒才子,金融危机后,果断地冲出亚洲,要为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去开辟新的事业。几年后,他却回国来平静地和夏末谈论协议离婚,像分析投资案例一样给夏末讲离婚的利弊,讲他们之间性格的不可融合性。夏末强忍住痛苦和失望,像签业务合同一样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夏末的思绪很快就回到现实。前几天,公司销售给她报告,订单减少,还有退单的。财务总监说,要么压缩生产线,遣散部分工人,要么停止研发投资,否则公司无法运转下去。夏末觉得一切都在变。市场在变,这个城市也在变,本来以速度效率著称,两头在外,加工制造,每天上下班,每个企业门口都人流如潮的城市。可如今?……企业也在变,怎么变?
不知为什么,表弟方远舰活蹦乱跳的样子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跳出来。他说:表姐,我也在搞企业,和你的老机电完全不同,是尖端产业,云端市场,不是一日千里,而是一个跟头就十万八千里。
夏末问自己:难道真的要脱胎换骨,还是姊妹篇呢?
“又想念游吟诗人了?”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师兄潘安站在她身后,他似乎永远穿着一件中式的褂子,仙风道骨,一副超然的神态。潘安此刻说的话,触动夏末神经敏感处。在夏末的记忆里,在校时听博士后潘安的演讲,那简直就是享受,光听声音,就充满磁性,很男人,但现在睁开眼睛仔细看,瘦骨嶙峋,尽管儒雅,却似乎从他身上看不到一块肌肉。女同学们都调侃:潘博士,那就是胸有块垒,形如枯木,怎么就敢用潘安这个名字呢?潘安那可是千古第一美男耶。但校花夏末除了被李孟东穷追不舍之外,就是喜欢和这个枯木聊天,而且枯木慢慢成了固定听众。几年前,这里成了夏末和潘安的聊斋。
夏末没回答潘安的话,却站起来,说:去喝你的茶吧,醒酒茶。
夏末不等回答,兀自向茶铺走去。
如果从海上来往的船只上看去,掠过波光粼粼的海湾,穿梭往来的舰船,被海浪经年累月冲刷的礁石、海滩,凉茶摊似乎坐落在波浪中。凉茶摊上挂着招牌——獠寨凉茶铺。棚子下面挂着一排木牌,写着各种凉茶名称。一排燃气炉上面十几个大砂锅咕嘟咕嘟热气滚滚。
临海凉棚下,夏末淡青色的裙子看不出年代来,而潘安则像个道长。
夏末说:那年和李孟东一起来这里,他站在礁石边,望着大海,即兴朗诵过一首诗《从这里开始》——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一无所有开始,到无所不有,一场梦,青春梦。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潘安接话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夏末瞥了一眼潘安。
潘安问:李孟东怎么样?
夏末答:很久了,他曾经打电话劝我,说金融危机之后,西方经济一团糟,萎靡不振,各国在想尽办法刺激经济,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但他却劝我关掉厂子,带小考拉出国,他帮我们安排国外生活。但他似乎还在做金融。
潘安:他不了解鹏城乃至整个中国大环境的情况。
夏末:确实有点看不透。我们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这里建成了世界工厂,可世界塌了,来淘金的矿主关矿离场,春江冷暖鸭先知,矿工跑得比矿主还快……师哥,这座城的黄金时代真的落幕了吗?
潘安:鹏城是在腾笼换鸟,把落后产业转移出去,腾出地方让高新科技产业进来。整个国家都面临着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企业应该考虑怎么适应。走一步看两步才行。
夏末沉默。
潘安问:你遇到问题了,打算怎么办?
夏末答:我先自己想办法解决。
潘安注意看她的表情,欲言又止。
夏末说:这里有我的青春,我不会离开这座城市的,公司已经扩大了规模,建了新的实验室,换了新的办公地点。
潘安沉吟着:夏末,现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变化。如果这次不能脱胎换骨,涅粲重生,很可能二十多年的努力一夜归零,又回到一无所有。
夏末坚决地说:那我就从头再来,二次创业!
潘安怀疑地说: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随之而来的国际竞争会更激烈,特别是新材料、新技术上的竞争会一直持续下去,这是全局性问题。一个中型企业,你的核心竞争力何在?一手转型一手研发,这条路很难走!
夏末:我有心理准备。
潘安赞赏地看着夏末。
夏末:师哥,你一个研究计划单列市经济发展模式的专家,为什么要在这开凉茶店?
潘安:想做一个闲人。
夏末摇头:假话,你根本闲不住。你是要更多的思考时间?还是,这也属于你研究的一部分?
潘安笑了笑,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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