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声音
芦青河口那围遭儿树多。大片大片的树林子,里面横一条小路,竖一条小路,非把人走迷了不可。因此河边的各家老人都常常告诫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姑娘:没事儿,千万不要往林子深处走!
可二兰子倒蛮不在乎。她常常钻到林子深处割牛草。家里人阻拦她,她就说:“不怕,不怕,我到年都十九了!”妈妈脸一沉:“十九了更不好!”二兰子把一截草绳儿往腰上一扎,提起镰刀说:“我去!我去!我偏去嘛……”
她这句话里带着怨气。家里养个老牛,肚子比碾砣还大,地上放捆嫩草叶儿,它伸出舌头抿几下就吃光了。大弟弟忙着复习考大学,小弟弟要进重点班,唯独她不被看重,忙里忙外,出工前还得去割一大早的牛草。割就割吧,她没上几天学,管“大”念“太”,常常忽略中间那“一点儿”,还不得割牛草吗?可近处的青草全被人割光了,不进林子深处行吗?谁愿跑路怎么的!她觉得妈妈太不体谅人了。
好在二兰子还从没有迷过路。
早晨,还是很早的时候就进林子了。一路上,也不知踢散了多少露水珠儿。太阳升起来了,光芒透过树隙,像一把长长的剑。小鸟儿就像不闲嘴儿的小姑娘,吵死人了!还是老野鸡性子缓——多长的时间才叫一声咯咯嗒呀!二兰子总是这样: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一进了这林子就变得高兴了。大树林子绿蒙蒙的,多宽敞啊,她很想扬起脖儿喊一句,听听自己在这树林子里的声音。她知道,树林子能把声音传出老远、拖得老长,树林子真好哩!可她憋住了,她要赶去割草呢。她只瞅着脚下的草叶儿,急急地走。
她走着,地上的草叶儿嫩极了,一簇一簇,顶着露水珠儿,闪着亮儿,二兰子还不割吗?不割!不割!她继续往前走着……地上的草叶儿墨绿墨绿的,又深又密,简直连成片儿了,二兰子还不割吗?不割!不割!她还是往前走……又穿过几排杨树,跨进了杂树林子。看吧,这里的草叶儿才叫好呢!青青一片,崭新崭新的,叶片儿宽板板,长溜溜,就像初夏的麦苗儿。那草棵里面还有花哩,红一朵,黄一朵,二兰子先拣一朵大的插在头上,然后才解了绳儿,举起手里那把雪亮亮的镰刀……小鸟儿在头顶“喳喳”地叫了几声,清甜的空气直往鼻孔里扑,二兰子高兴极了!她盯着那镰刀刃儿,镰刀刃儿锃亮锃亮,反射着阳光,耀得她眯起了眼。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脸儿红红的,四面儿瞧瞧,心里一热,不知怎么脱口喊了一声:
“大刀来,小刀来一”
呀,满林子都喊哟!二兰子听到自己那声音了,听那尾音儿,在林子里还引起了一阵沙沙沙的震动。二兰子恣得闭上了眼睛,一溜睫毛显得格外长、格外密。她大仰着脸儿,眼也不睁,嘻嘻笑着又喊一遍。“大刀来一小刀来!”
她喊完了,大气儿也不出,只用心听着那尾音儿。
这回的尾音儿拖得特别的长。奇陉的是,它好像飞到了老远的地方,又从那儿折回来。声音已经变了。二兰子听着愣住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辨着:是哪个小伙子在老远的地方接着喊哩!听听,他还在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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