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医生》:被高估的正常
我们并未争取正常,却都在极力回避不正常。也许有电视剧以一个怪异的人物为主角,却很少有电视剧以怪异的人生观为视角。《豪斯医生》让非正常的人与正常的人生观对撞,怀疑正常,反思正常,颠覆正常,并最终在正常与非正常之间达到微妙的平衡。这部剧不仅有非正常的内容,还有非正常的形式。它以诊断病症为外衣诊断人性,借看似破碎的非正常叙事拼贴出主人公完整的精神世界;它用幽默表达绝望,让我们一路欢笑着目送主人公走向灭亡。
非正常的人格:“人人都撒谎。”
天才具有副作用。一个才华横溢、世界闻名的医生,一个一帆风顺、衣食无忧的独生子,豪斯医生看似得到了一切,为什么还要把“我疼着呢”挂在嘴边?为什么那么痛恨人、痛恨做人?高于常人的敏锐使他成为一个出色的诊断学家,也让他对人性的丑恶、人生的无望格外敏感。做人令他痛苦,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外化为身体上的痛苦。为了保护自己,他选择与世隔绝。如果不能做到生活上拒绝与人交流,那么就在心灵上拒绝与人沟通。他用孤独换取安全,这种孤独外化为维可丁。他既是叔本华主义者,又是犬儒主义者。换句话说,成为叔本华主义者,让他成了犬儒主义者。我宁肯一厢情愿地相信,第二季第18集《睡着的狗在撒谎》中的“狗”是有犬儒主义的意味在里面的,而当本集最后一个镜头停在酣睡的、对卡梅隆和弗曼的争执漠不关心的豪斯脸上时,我不禁为这种暗合击节赞叹。他的冷漠正是他内心温热的表征,他的粗暴正是他内心柔软的掩饰。在第二季第二集里,对女孩最冷漠的是豪斯,而女孩的拥抱对其触动最大的也是豪斯。他远离人群,正是因为害怕那温热和柔软被再次唤起,再次暴露易受伤害的脆弱。
豪斯以矛盾的态度对待痛苦。他讨厌身体疼痛,却对精神痛苦若即若离。但是没人能把二者完全分开。一方面,身体疼痛内化为精神痛苦,精神痛苦磨砺着他的天才,使之愈发出类拔萃。相比于痛苦,他更惧怕平庸。所以他“喜欢”悲惨的生活,那让他与众不同。这一点曾被威尔逊一语道破:“你害怕改变,害怕改变将使你失去让你与众不同的东西。”但威尔逊并不同意这种“痛苦逻辑”,他认为痛苦不能让豪斯更优秀,只能让他更痛苦。另一方面,他的敏感和优秀让他承压能力低下,身体残疾足以成为他一生的阴影和重负(我并没有说跛行不痛苦,只是其他人没有像豪斯表现的那么痛苦)。精神痛苦加剧身体疼痛,他又想要摆脱。疼痛一直存在,他只好求助于药物,成为瘾君子又使他愈发远离正常生活,精神上更加孤独。也许天才和快乐真的不可兼得。对别人,豪斯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选择快乐(第三季第十五集);对自己,他却无法戒掉痛苦。生理上,他不能;心理上,他不想。 豪斯躲避痛苦的方法除了自我麻痹,还有把对人性、对生活的期待值降到最低。预设“人人都撒谎”便是最典型的例子。类似的格言犀利老道,却又透露着一股孩子气,他用赌气似的“我不相信”保护自己不被骗,不被伤害。这种保护色在第五季第十五集中被一眼看穿——“你不想找人证明你是对的,你想找人证明你是错的,你想要相信。”“绝望预设”让豪斯的世界观发生畸变,于是他敏感于常人眼中的正常,视其为症状,并试图找出所谓“品质”背后的生理根源,却对自己在常人眼中的不正常安之若素。很多时候,豪斯是对的,病人的好品质“和善”(第四季第十三集)、“耐心”(第五季第十三集)、“诚实”(第五季第十七集)的确是病症;有时候,豪斯错了,病人的好品质“勇敢”(第二季第二集)真的是好品质,世界上就是有超越生理原因的精神力量存在。准确地说,豪斯在对人性的判断上适用于双重标准,他仅相信好品质是病症,而坏品质“暴躁”(第二季第一集)、“浑蛋”(第三季第二十三集),就是坏品质。他不单纯是相信科学,他只是表达绝望。豪斯的正确让人沮丧,豪斯的错误却给了所有人——包括豪斯本人生活下去的希望。
非正常的伦理:“怎么我救了她,我成了不道德的人?”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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