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他的剧本中充满天才之辞，他用了许多耐人寻味的‘神奇的假设’来设置情境，为我们的想象力提供了无限而奇妙的养料。研究别人的创作主题时，我们应该主要依循内在线，因为事实和事件的外在线已经由作者设定了。为了理解和评估作品中隐藏的奥秘，我们不得不想象。
“让我们做个试验。瓦尼亚，你来告诉我们《奥赛罗》的内容。”
“一个黑人拐走了一个白人女孩。她的父亲勃拉班修前往元老院告状，同时一场战争即将爆发，这个摩尔人必须被派去应战，但做父亲的可不管这个，他说先裁决这件事情。元老院裁决当晚就要派摩尔人上战场。女孩说我要跟他一起去，我一定要去。战争胜利了。他们在府邸中生活……”
“你们觉得怎样？”托尔佐夫转向其他人，“瓦尼亚真的理解和评估了莎士比亚为我们提供的新颖奇妙的创作主题吗？”
我们用哄堂大笑代替了回答。
“保罗，你能不能帮助我们？”
“奥赛罗拐走了一位名叫勃拉班修的元老的女儿，当晚土耳其人正开始进攻威尼斯的一个殖民地。”保罗开始叙述，“只有奥赛罗才能打赢这场战争。但在派他出征保卫国家之前，必须先解决他与勃拉班修之间的纠纷，后者认为这个被高傲的威尼斯人歧视的摩尔人败坏了他的家族声誉。”
“这个诱拐者摩尔人被传唤到元老院，参与一场特别听证会。”
“我已经听烦了！”托尔佐夫宣布，“这就像剧院节目单里的剧情简介。格里沙，你来试试，告诉我们《奥赛罗》的内容。”
“塞浦路斯、干地亚、毛里塔尼亚是被威尼斯的铁蹄征服的地区，”我们的表演套路专家开始讲述，“傲慢的总督、元老和贵族们不把被征服者当人看，不允许双方通婚。但是，你瞧，命运可从来不理会这些，它总是迫使人们做出艰难的选择。然后就是与土耳其出其不意的战争……”
“对不起，我觉得这很枯燥，就像历史教科书的口气。几乎没有什么吸引我的地方。艺术和创造力都是建立在能引发我们的想象和热情的事实之上的。
“在你的叙述中，你没有感受到莎士比亚提供的素材所产生的强烈吸引力。叙述一部作品的实质内容确实不容易。”
我保持沉默，因为我还没有自己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托尔佐夫开始讲述，或者说为莎士比亚的作品加入想象。他说：
“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威尼斯少女，在娇生惯养中长大，朝气蓬勃，充满浪漫的幻想，和其他缺乏母亲陪伴、在童话和传说中成长的女孩一样。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女厌倦了被锁在深闺，也不想再迎合位高权重、傲慢虚荣的父亲。没有人能获准来看她，而她年轻的心渴望爱情。她的追求者众多，都是傲慢的威尼斯浪荡子，他们根本吸引不了这位年轻的浪漫少女。她想要寻找的是一段传奇，只在传说故事里读到过的那种。她在等待童话中的王子或者充满力量的王者。他可能来自遥远的神奇国度。他必须是个英雄，英俊、勇敢、不可征服。她将自己托付给他，然后他们坐着华美的轮船离开，去往某个遥远的童话般的国度。”
“现在，你接着往下说。”托尔佐夫看向我。但我一直在专注地听他说，完全没有准备，什么也说不出。
“我不行，”短暂的沉默之后我说道，“我没有准备。”
“那么现在准备。”托尔佐夫催促道。
“我没有线索。”我坦承。
“我给你线索。”托尔佐夫说，“你的心灵之眼看到故事的发生地了吗？所有情节发生的地方？”
“是的，”我马上来了兴趣，回答道，“我想象中的故事发生地威尼斯，就像我国的塞瓦斯托波尔；不知为何，我还在那里看到了下诺夫哥罗德市的市长官邸，那看起来就像勃拉班修的府邸。在南部海湾岸边，海里有小汽船飞速驶过，就像故事发生当天的威尼斯。但这并没有妨碍我想象古老的刚朵拉向四面八方急速行驶，上下翻飞的船桨溅起水花。”
“让我们姑且认为就是这样，”托尔佐夫说，“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演员的想象如此变幻莫测？完全不符合历史或地理常识，也不在乎时代背景错误。”
“还有更奇怪的，”我继续我的想象，“我想象中的那个像塞瓦斯托波尔的威尼斯，海岸边矗立着悬崖绝壁，与下诺夫哥罗德市伏尔加河畔的峭壁一模一样。那里有很多浪漫而神秘的地方，我曾经热爱那里，但也有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讲述完我的心灵之眼看到什么之后，我突然想要批判自己愚蠢的想象，但托尔佐夫兴奋地挥动手臂说道：
“不要批判它们，拜托！你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唤醒记忆。就让它们自发地苏醒吧，成为激发演员创造力的强大刺激物。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它们不能在实质上背离作者设定的情节。”
为了让我继续想象，托尔佐夫给了我另一条线索。
“关于故事发生的时间，你的心灵之眼看到了什么？”这是他的新问题。
在我的想象力枯竭的时候，他又激励我继续努力。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问道，紧接着进一步阐明问题，“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内在动作线的演变和发展过程。直到目前，我们只知道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姐苔丝狄蒙娜住在伏尔加河畔的下诺夫哥罗德市市长官邸里，她不想嫁给任何一个威尼斯的浪荡子。告诉我，她的梦想是什么？她的生活是怎样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个新刺激对我丝毫不起作用。于是托尔佐夫接替我继续想象，在奥赛罗到达威尼斯之前，人们四处传颂他的战功和传奇故事。
在托尔佐夫的叙述中，这位摩尔人的命运、他经历的所有艰险，对于苔丝狄蒙娜而言就像童话故事，浪漫、美妙、令人难忘，令这位等待梦中英雄的怀春少女头脑发热。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托尔佐夫再次尝试刺激我的想象。他建议我说说故事发生的逻辑顺序：他们在哪里遇见，又是如何坠入爱河并结婚的？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觉得听托尔佐夫描述他的想象要有意思、有帮助得多。
于是托尔佐夫继续描述奥赛罗坐着大轮船抵达威尼斯-塞瓦斯托波尔的场景。这位传奇将军吸引了很多人到码头欢迎他。他的外表和黑色皮肤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当他骑马或步行穿过街道的时候，小男孩们跟在他后面奔跑，路人交头接耳，对他指指点点。
这对未来的恋人在街上第一次偶遇，他给女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苔丝狄蒙娜着迷的不仅是奥赛罗勇敢坚毅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来自未开化民族的人，眼里闪烁着天真、谦逊和善良。这种谦逊、腼腆与他的英勇无畏结合在一起，显得不同寻常、不同凡响。
……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样复述剧本内容，比干巴巴地背诵事实更加有趣？如果你们让我继续复述，而我遵循的是内在模式而非外在形式，我就会想象得更多。这样的故事讲得越多，素材就积累得越多，这样你就能够通过想象力来拓展作者的文字，也能够形成诸多‘假设’，用来验证作者提供的素材。
“所以，你们要按照我的例子，尽可能多地复述剧本，描绘出剧本提供给你们的动作草图，每一次复述时都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它们，从你自己的角度，或者从角色的角度，也就是说，站在角色的立场上。”
“这一切都很棒……但是有个前提：你必须天生拥有丰富的想象力，或者受过良好的训练。”我忧虑地说道，“我们必须思考，什么能够引导仍然处于萌芽阶段的想象力继续发展。”
“是的，你们必须找到方法，来刺激你们还没被激发的想象力。”托尔佐夫表示赞同。
“是的，这是我们需要的！这正是我们所缺乏的！”我附和了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