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腔调/胡竹峰作品》:
茅盾、老舍对张恨水的评价颇堪玩味。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作为朋友,他们这番话当然是捧场,同时也是表态,弦外之意是张恨水到老不过一个通俗小说家。作家的表扬,通常话里有话,要细心辨别。文人往往清高,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让他打心眼里服气谁喜欢谁,实在不容易。
张恨水在茅盾、老舍他们面前有自卑心理。时代交替,新风气总是压倒旧观念,尤其在文艺上。五四时期,新文学如火如荼,旧小说虽然拥护者众,但新文学到底是大势所趋,天生一种霸气。
一九五六年,张恨水列席全国政协二届二次全会,茅盾把他介绍给毛泽东,毛说:“还记得,还记得。”茅盾回道:“《××》那《民国的腔调/胡竹峰作品》就是他写的。”张恨水连忙更正:“那是伪书,我写的是《春明外史》《金粉世家》。”茅盾连张恨水最优秀的作品都不知道,更遑论展卷一读,对他的赞扬,不过敷衍而已。在为人处世上,文人和政治家不一样,文人是无论如何不如自己好,曲治家县为我所用便好。
毛泽东说的“还记得”,因为十年前他们在重庆会过面。一九四五年秋,重庆谈判间隙,经周恩来介绍,毛泽东接见了张恨水。那时张恨水正主持《新民报》副刊。两人相见,谈起当时的形势和政局,以及写作和生活等许多问题,谈了两个多小时。毛泽东读过张恨水的小说,常常能说出其中情节。临别时,毛泽东将延安生产的呢料、小米和红枣送给了张恨水。
张恨水生前很少谈起他在重庆与毛泽东谈话的内容,只在《我的创作和生活》一文中简单地写道:“一九四五年毛主席到重庆,还蒙召见,对我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和鼓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还牢记在心。”女儿张明明多年以后问起这次谈话的内容时,他简单地答道:“主席说的是关于写爱情的问题。”
名列旧派小说序列,张恨水顶了通俗言情、鸳鸯蝴蝶的帽子几十年。这一派作家,赢得了读者,却不被新文学阵营看好,动辄还遭一顿奚落,甚至臭骂。写旧派小说的老式文人,天生一盘散沙,吟诗、写字、作画、听戏,自得其乐。新文学阵营有一致对外的传统,拉帮结派,办同人杂志,都是吵架高手。每次交锋,旧派文人基本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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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淫于古不泥古,洞明世事亦不佯狂。写人记物灵动洒脱,谈文论艺明心见性。看似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实则一唱三叹,意在言外,字里行间透出一种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逍遥与高妙。
中国文章呼唤中国精神,胡竹峰以他的文字,秉承了这一精神。
——“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奖授奖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