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前身》:
事情真伪不论,但最初建塔之缘由,料来无差,只是此刻我面前的舍利塔却不是隋初的故物了。塔身上浅饰的花纹和连续的浮雕图案,分明显示是南唐时的遗存。灰白石的结构己然变得色泽深厚而沉重,整个塔身上众多的佛经故事,却依然那般鲜活灵动。南唐是个乱世,也是个崇佛的时代,乱世的不幸与苦难,艺术的奇思与信仰,终于汇合流泻在这幅幅雕刻之上。
须弥座腰部的隔板上,雕镂着释迦牟尼托胎、诞生、出游、逾城、成道、说法、降魔、入灭的八相图,虽经风雨的剥蚀,仍然清晰可辨。碎雨纷扬之下,我望着这组佛教中流传的故事,感受到特别的清冷。
我读佛经,多数还是喜欢禅宗明心见性,直指人心的教义,对于诵经、超度是颇不以为然的,释迦牟尼成佛的经历予我更多的是对信仰追求的鼓励。
我回过身,看东峰如龙,西峰似虎,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感官不够用,像是融在了这片雨中。我向前迈步,轻雨汇成的涓涓细流缓缓流过,将我的鞋面打湿,我吁了口气,在脸前凝成了白雾。
缓步向上,步行不远,我就看到了千佛岩,本以为经历过对历史的凝思,我可以平静些,可乍睹幕天接地的石窟,思维仍如电击般震撼住了。
在这一刻里,我看到了千年的积累,看到了千载的生命,我的呼吸为之停顿,这一尊尊,一个个的石窟佛像铺天盖地充盈在我的视线里,这些雕塑,仿佛都有着自己的呼吸和脉搏,不变的吟笑和庄严,如同强有力的旋涡向你袭来,将你的身心包裹着,拖着你踉跄的脚步行进于历史的洪流中。
千佛岩造像之始,缘自明僧绍一夜与法度和尚讲论《无量寿经》,却猛然望见山崖间,光焰万丈,佛像跃动,在整个崖壁上呈“殿”字状,明僧绍憬悟于佛法无边,发愿要在此处筑窟造像,以示佛法之广大。
然而未等僧绍的愿望实现,他便溘然而逝了,其子仲璋不忘乃父之愿,终于在齐永明二年(484年)筑无量殿,琢无量寿佛和观世音、大势至二菩萨像于此。
后来,梁齐文惠太子,还有诸王、臣民,各依西崖壁的上下深广,就石壁凿像,或以二三尊为一龛,或以五六尊为一龛,年长日久,将自己的信仰和祈祷,全筑进了这一片山崖。从那时起,石匠斧凿的叮当之声便经年不息。
这片山崖也就被称为了千佛岩。
千佛岩一向与云冈石窟南北齐名,来栖霞寺前,我尚未去过云冈石窟,不知其构筑如何,可此刻千佛岩却活生生地立在我面前。这大小不一的佛龛,留存着历代艺术家的广博才情,风韵饱满地对抗着岁月的风霜。矜持而华美,宛若一个个圣灵,在向他的信徒展露着他圣洁的尊严。
细雨层层洒落在崖壁上,如缕缕轻烟,丝丝薄雾,疑真似幻。我在山崖间徘徊,试着整理心头奇异的感受,却无论如何还是理不出头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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