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风:2017年广东地税诗歌小说作品征集选编》:
“别说你弄的,我都听到了。”晓黎强压着怒气。
“晓黎别这样,我重新买一个给你养莲花。”
“那是我妈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分贝和情绪。
“我知道,不要这么大声,别让妈听到。”
“我不怕谁听到,我说过了不要收拾这里的房间、不要收拾这里的房间,我不需要,你不是不知道,我每天的日记、随笔,经常摊放在书桌上,有些我不希望别人看到,即使是无意间。”
“这或许是妈的不对,但她也只是以她力所能及的方式对我们付出。”
“可是我的花瓶,打碎了就再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了。”
“不就一个花瓶嘛,即使意义非凡,失去的就都是无法长久拥有的,不要像个孩子一样面对不了。”
“你不是我你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要老是教训我说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晓黎打开房门,径直走向大门,她觉得自己必须走出去,让梓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漫无目的地走在沿街商铺门前,一开始晓黎以为自己会为那个回不去的花瓶痛哭一场,可是意外发现其实没想象中那么难过,她想哭一哭,发现也没有眼泪,但心里明明是生着气,回过头,张望着身后,失望地发现没有梓希跟着的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出来不过就是想他着急追出来,明明是他不对他还不追出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还是倔强地往前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心情开始平静,回想起刚才说的话,有点后悔:婆婆肯定听到了,她心里一定很自责了,她也只是想以传统劳动妇女的方式去关爱晚辈,在我看来或许逾越了,但或许别人家的妈都是这样对自己儿女的。
天色渐晚,晓黎料想自己还未回去,家里人或许就还未开饭,转过身往回走,这才发现身后的梓希开着摩托车朝她赶过来。
“消气了没?”
“回去吧。”
“我让爸妈先吃了,咱们到附近吃。”
即使是谈恋爱的时候,梓希也极少带晓黎外出用餐,这次就近选了个干净简洁的小餐厅,两人一个小包厢。 “还生气难过吗?” 晓黎拼命摇头:“妈呢?跟你说什么了?” “你婆婆快要掐死我了,她还想去找什么修补瓷碗的老工匠,被我阻止了,这年头上哪找去。”
晓黎听了忍不住笑了。
“晓黎,童年时的感情创伤处理得不好会影响人一辈子的成长。我岳父大人为此特地找过我,这么多年过去你始终没有正确面对失去母亲这一事实,或许跟奶奶有关,或许跟爸爸有关,或许你甚至觉得跟后妈有关,但其实根本原因就在你自己身上。失去父母是每个人最终必经之路,你比别人过早地承受这种苦痛,然而你也健康坚强地走到了今天。当初妈妈把你留在那个小阁楼里,是对年幼的你的一种保护,她却没想到那成为后来你在感情上故步自封的保护壳。成年之后你有足够的能力使自己不受伤害,却还是不愿去接纳奶奶、后妈甚至是你爸爸,除了你姑姑,你似乎罩着坚硬的外壳,不懂得如何正确接纳别人给你的关爱。”梓希停顿下来,小心翼翼地说,“我没责备你的意思,你先想一下自己有没有这种情况。”
晓黎默不作声,脑海里快速浮现着从前的种种,奶奶年迈时的试图接近,临终前对她的挂念,后妈和爸爸多年来想把她融进那个家的努力,她也说服过自己去配合,然而始终觉得自己多余,不如在旧房子里自在。
“或许是,感情封固在了从前的从前,所以才会过了这么久仍会梦见妈妈去世的场景。”
“是,你妈妈从没走出你的梦魇,确切说,是你没让她走。逝者如斯,不如怜惜眼前人啊,晓黎。正确面对失去才有能量接受别人的再次给予。你再这样下去,哪天你失去了你爸爸,恐怕才会责怪自己没有及时珍惜眼前人。假设,我是说假设,你爸爸明天后天就不在了,你还要这样疏远他、这样对你另一个至亲吗?”
梓希如此的逼迫,晓黎忽然觉得似乎真的要失去父亲,失去从前出差回来给自己带零食玩具、在家总要走到大路上等她放学、夏天总要采好莲花给她泡水喝的父亲,害怕从前失去母亲的那种恐惧再次来袭。
“不要怕,”梓希轻轻握住她的手,“只是假设。”
“以后我会对爸爸好一些。”
“你也无须自责,因为你爸爸时常跟后妈还有你弟弟在一起,所以你潜意识里觉得他不需要你。只是你不明白,他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不是单方面的你是他女儿这么简单。”
“我想我懂了,从前以为是对别人的一种惩罚,说不定哪天变成对自己的惩罚。”
“嗯,你明白了就好。现在家里有客人在等着咱们,爸前段时间感觉身体有异样,近来做了个体检,下午出的报告。你先说服自己,无论什么结果要坚强面对,咱们再回去。”
晓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不知所措,愣着慌着,只觉得顿时一股冰凉从脑中蔓延开来,手脚僵硬、温度骤降。
回到家中,后妈已在客厅等着,接过体检报告的晓黎思维一片空白,拼命咬着嘴唇竭尽力气不让眼泪掉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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